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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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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着眼睛期待那山呼水啸一般的袭来的狂潮。但她不希望来得太快太急太仓促。 他懂。 这个女人感情细腻。他毕竟是她的丈夫,他们的造爱也并非偷情,在他的心头,只有性的愉悦,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 她终于感到了等待中的如饥似渴,感到自己的忍受已经到了极限,感到了那根越绷越紧的神经之弦快要绷断。她那么匆忙。那么急不可待地拖他曳他,把他拖人自己的爱窠,让那爱火熊熊地烧! …… 哦,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烧成灰烬,世间的一切都毁灭在这一瞬间的辉煌之中! 终于,一切都逝去,都褪尽了。如同天边燃烧的夕阳。夜幕渐渐地垂落了。 她翻身起来,走进卫生间,打开热水器,哗哗地冲洗。让喷头里喷出的温热的水冲去身上的一切痕迹,冲出那让她欢乐又让她悲伤的太多的男人留在她身上的东西,无论是他的亲吻还是他的爱抚,还是留在她身上,她体内的作丈夫的权柄所有的蓝印红印。 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煤气罐里的气已经所剩无几,喷头里的水似温似凉,这水把她冲醒了。把她心头被强制压抑的东西又都激活了。 她终于想起,她已经离婚了。一年多的起诉、调解、审判、判决,今天,她如愿以偿了。她离婚了。 她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她究竟在干什么?…… 她把浴巾裹在腑下,走出了卫生间。 他掉过头来看她,她又是那么光鲜,那么鲜润,那么冰肌玉肤,那么娇嫩欲滴。可他同时又惊讶地发现,她眼里的光芒,如同天边燃尽的暮霭,消逝得无影无踪。 她掀掉浴巾,开始穿衣。 他胆怯地问:“不走了吧?” 她冷笑了一声。 顿时,一股寒流袭遍了他的全身。她不再是夏天,只剩下了积雪。 “我该走了。”她长叹一声。“最后的晚餐。” 他明白,只要她已经认定,他绝不可能让她回心转意。劝她是没有用的。她是可以劝的人吗? 他也只好翻身起来,正想穿衣,却听见她头也不转的命令:“去洗!脏猪!” 他顿时打个激愣,这才是她,真正的她,外科大夫的她。他一语不发,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水好凉。 她穿好了衣服,站在卫生间门外,他想讨好她,说:“给我搓搓背,好吗?求你。” 他想,也许她会心软?用这份亲昵唤醒她的亲情? 可他听到的却是有一声冷笑,一声叹息:“用得着我吗?” 她不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可他觉得,她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他想到了梅蕊,他想哭。 他不再开口,默默地洗。他不冷了,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水像瀑布一样地冲,冲,冲!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他却发现她已经走了。他顿时如遭雷殛! 他匆匆穿好衣服,冲下楼去追她。天已经黑了,而且下起雨来,他呆呆地站在街上,望着潇潇索索的雨,黑沉沉的天,他不禁发问: 这是春天吗? 冷冷的雨一淋,他似乎终于清醒过来: 他离婚了。 那个女人不再是他的女人,而且,女儿也被她带走了。他又是一个人了。他不想回去,那个家里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女儿。空荡荡的屋子,他回去干什么? 他淋着雨在街上走。流着眼泪,丧魂落魄地走。 到哪儿去呢?他不能去找她,至少现在不能。他知道这个女人的脾气,她发起火来的时候,你唯一的办法是走开。 哦,走开。 “梅姐抱着我,亲我。她身上好香,她喜欢用香水,别说她抱着我,她从我面前一过,我就能闻到那股桂花一般的香味儿,我特喜欢这股香味儿。我想,我爸也一定喜欢。她说,小黛,乖,真是个好孩子。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好孩子,我也一定天天抱着你,搂着你。绝不放弃我作妈妈的权利的。”小黛说。 “她这样对你说?” “听了这话,我妈又紧张了,脸都白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问我:梅蕊住在哪里,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她又问:你知道她在哪个单位工作吗?我还是说,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妈?” “我不能说。我说了,我妈会去找人家闹事的。” 小黛的话,不但让作妈妈的吃惊,而且让妈妈羞惭。 有时候,会出现这样一种换位思考: 当你的灵魂从你的躯壳中走出,站在你自己的对面,来审读你自己,于是许多你一直不能发现,不能面对的东西,一瞬间看得清清楚楚。 夏雪现在就是。她奇怪,为什么她竟然连自己九岁的女儿都不如。她真的是那样一个面目狰狞,可恶可厌可憎的泼妇妒妇悍妇吗?连孩子都想要替自己的母亲保留一份自重、自尊、自爱,这不太可悲了吗? 天哪! 她真想流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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