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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对这件事,你应当感到自责。你了解你的女儿吗?”

  “你凭什么这样跟我说话?!”女大夫说话好冲,那么生硬。可她好像又马上醒悟过来,软弱无力地说,“对不起。”

  郑梅妹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又原谅了她,这个外表刚强而内心却极其软弱的女人!

  女大夫似乎很为自己的失态不安,她接着说:。

  “您说得对。我怎么称呼您?”

  “我叫郑梅妹。”

  “梅妹?多好听的名字。作大夫的是该用这样的名字,听了就让人感到亲切。哪里像我,叫这样一个名字:夏雪。冷冰冰的。”

  “不。”郑梅妹说,“我的名字,有点俗了。哪像您,夏天的雪,谁见了都觉得爽气。多宝贵,多珍稀呀,还那么美,那么富有诗意。”

  “您在恭维我了。”夏大夫说,“什么诗意!夏雪,这本身就是一场悲剧。六月的雪是正常的雪吗?《窦娥冤》里倒有一场六月的雪。可那是关汉卿写的中国的四大悲剧之一,是中国的《哈姆雷特》,唉!”

  不想,一个对名字的评论引出了这样一段对话。可郑梅妹却觉得,这场一开始就那么艰难的对话,终于开了个头。她的说话再不像打电话那样惜墨如金,仿佛每一个字都得掏钱,她终于靠近了点儿。

  “可这场悲剧的导演和编剧都是您自己。”郑梅妹说。

  “凭什么你这样认为?”她又吃惊了。

  “我的感觉不会错。”郑梅妹肯定地说。

  她像是张口要反驳,张了张嘴,却又咽回去了。

  “您又想说‘是吗?’,对吧。”郑梅妹笑了两声,说:“因为您是个强者。至少是个非常好强的女人。至少,您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个人生活的圈子里,你始终处在强者的位置上,或者您一直想要处在强者的位置上,或者您竭力地想要享有强者的位置。”

  “您怎么知道的?”她更惊讶了。

  “我没猜错吧?”郑梅妹有点自信了。

  “嗯。”她像是被迫地说。

  “您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

  “是的。”她像是为此有些自豪。

  “可您并不懂得如何去珍爱她。”

  “又让您说对了。”说这话时,她像有点悲伤,又有些负疚。

  “你曾经有过一个很好的丈夫。”

  郑梅妹有意停顿了一下,想听她是反对还是承认,或是默认。不想,她叹了口气,说:“也许。”

  郑梅妹觉得好笑,又觉得对这场谈话充满希望。至少,她说了一个“也许。”

  “可您并未能把握好您的幸福。”郑梅妹说。她停顿了一下,在等待她或者赞许,或者反驳。不想,她又说:“也许。”

  这也许说得那样无奈而悲怆,连郑梅妹都听得有点凄然了。

  “干吗对我说这些?”那声音里有泪珠在滚动。

  “我们想帮助您。”郑梅妹真诚地说,“当然,也包括您的女儿和丈夫。”

  “我请求过您吗?”她又像是恢复了刚才的矜持和踞傲。又在推拒了。

  “没有。”郑梅妹说,“的确没有。您别忙,我想请您听一段录音。”

  “录音?”

  郑梅妹拿出那盘录音带,装进录音机,按下开关,顿时,一个女孩充满童贞与稚气的声音传了出来:“阿姨。”

  “嗯。”

  “我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什么帮助?”

  “您猜看,我现在最希望什么?”

  “什么?”

  “生病。”

  “为什么?”

  “我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小黛悲伤地说。

  “你在跟谁过着?”

  “外婆。”

  “你妈妈呢?”

  “妈妈很忙,要上班。把我放在外婆家,她一个礼拜才来看我一次。她每次走,我都要哭。外婆不识字,我学习不好。老师总批评我。”

  “你上几年级?”

  “三年级。”

  “语文多少分?上学期。”

  “九十四分。”

  “那不是挺好吗?”

  “可数学只得了四十九分。”她悲伤地说。

  都沉默了,录音带里传出一声轻轻的沙沙声。

  “老师批评我,罚我站。同学瞧不起我。老师说,我的学习成绩拖了全班的后腿,我对他,又恨又怕。”

  梅妹不知道夏雪是否是知道这一切?她是个粗心的妈妈?或者至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可她怎么就不说,班上的孩子,谁没有爸爸,谁没有妈妈?!”

  她终于大哭起来,冲动得不能自己。

  电话机的那头,也传来了妈妈的啜泣声。

  “这些情况,您知道吗?”梅妹不禁问她。

  停了一会儿,母亲才回答说:“知道。”

  “知道?”梅妹有些气愤地说,“您不感到你欠孩子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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