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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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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妈不停地在劝我爸爸歇息,我爸说,现在是雨季,难得天晴。台风过后,由于台风带走了太多的雨水,会出现一两天罕见的晴天,得抓紧这一两天,把屋外被破坏的部分补好。 说得对。 只花了一天半的功夫,小阁楼已经重新建好,而且比原来更加坚固漂亮。我爸几乎来不及站在那里伸直腰,多看它两眼,又开始修理楼下,被风打坏的百页窗和门了。 第二天晚上,几乎干了一个通宵,到第三天凌晨,工程终于告峻。我爸钉牢了最后一个钉子,雨又来了。 18.白夜 她先是抚摸我的面颊,然后,那手又摸到我的唇,我意识到,她是在抚摸我的柔软的、茸茸的、才开始变黑的汗毛,还不能称之为胡须的汗毛。接着,她的手又在抚摸我已经变得毛草的下颏。 我一动不动。 我们四个人坐在屋里,看雨。 窗大开着,冷雨带来的凉风,吹走了一屋子的闷热。那种舒畅,那么快乐,如梦般的快乐,真是无法诉说! 两天,我们都没作饭,吃的是面包,椰汁、卤肉、香肠、薰鱼。 风,徐徐地吹,雨,滴滴地下。这雨,不再是那乖戾狂暴的雨,雨是那么轻柔,那么温存,那么甜美的雨哟。 她的妈妈夹了一块卤制的排骨,放在我爸面前的小盘里说:“章哥,这两天,全靠你们爷儿俩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谢什么?不谢。”我爸一边说,一边呷着一种中国酒,在大马可以买到的中国白酒,“绿豆”。那酒劲儿特别大,他特别喜欢喝酒,可酒量都并不大,一碰酒瓶就脸红脖子粗,而且动不动就喝醉。一喝多,特兴奋,话多。“一家人么,谢什么?” 说罢,他朝那母女俩的脸上,扫了一眼。 母女俩的脸上,都一脸的笑容,笑得那么灿烂。 我爸忽然压低了嗓子,说:“莲达,你说是不是,你妈妈嫁给我,你嫁给我儿子,咱们是不是一家人?嗯?” 我吓了一跳,脸上的颜色都变了,我惊恐地去看莲达。 莲达果然勃然色变。她眼里翳满了泪,“啪”地一声放下刀叉,站起身来。她站起来时,衣裙上的摺子刮带了一下桌子,桌子一震,酒瓶打翻了。我爸慌忙伸手去扶,她却一手夺过酒瓶,把酒从窗户里扔了出去,酒瓶扔在窗外的一颗树树身上,“哗啦”一声碎了。 她恨恨地叫:“我让你喝,你喝!” 她的妈妈气呆了,也满眼是泪,伸手就给她的女儿一记耳光,喊:“你!” 我爸慌忙抱住她妈,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依丽莎。……我,喝得多了点儿?” 她的妈妈依在我爸怀里流泪。 我忙去安慰莲达,拿上条毛巾给她擦泪,想不到她却夺过毛巾,扔在桌上,瞪大了那双美得让人眩目的眼睛,冲着我吼:“关你什么事?别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讨厌!” 真想不到,她会这样对着我吼! 我像被人左右开弓地抽耳光,抽得我也满眼似泪。 她妈叫:“莲达,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到底忍耐不住了,她冲出门去,朝那下着小雨的椰树林里奔去。 我爸大叫了一声:“莲达!” 她头也不回地跑,我爸跟着追了出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迷迷朦朦的雨里。 她妈过来搂了我的肩膀,说:“墨鱼,对不起,别放在心上。” 我说:“没关系。” 她牵了我的手,让我坐到桌边。盘着腿,坐在榻榻米上。 我忽然感到她好像我妈。可我妈不要我了,我和我爸都被她抛弃了,泪水一下又涌入了我的眼里,这回我再也忍耐不住,吧嗒吧嗒的两滴,滴在桌上。 她把我搂在她的怀里,说:“对不起,别生气,孩子。都是我不好,没管教好莲达,我替她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我忙说:“不,不关她的事。” 我觉得,她的怀里好温馨。女人的怀里,尤其是母亲的怀里,该有奶香呢。在母亲的怀里撒娇的记忆,对我,太陌生,太遥远了。那个早已逝去的梦哟。 我想对她说,我真想叫你一声“妈”,可我到底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他俩一直没有回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妈收拾了碗筷,太累了,我们都睡了。我睡在新盖好的小阁楼上,新搭置的松木,散发着那么好闻的松脂味儿。窗户比原来还大,开着,凉爽而潮湿的海风穿堂而过,好凉爽,好舒服!居然有点冷了,我裹了一条被单,人梦了。 可我在心里总牵挂着莲达,她到哪里去了?我爸有没有找到她?一夜,我不停地作梦,又不断地惊醒,梦里总有他和她。当我在牵挂她的时候,我的眼前又总有她妈妈那慈祥而信任的目光,于是,我又放心了。 就这样,我半醒半睡地睡着,风声雨声,时时人梦,我也弄不清我是醒着还是睡着。 我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夜对我意味着什么,莲达的出走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还能平静地睡在这小阁楼上吗? 天快亮的时候,我醒来了,窗上已经透出了朦朦的曙光,我看看墙上的钟,怎么才两点钟?该不是钟停了? 我披衣起来,走到窗前,这才明白过来,现在还是午夜,雨停了,云散了,一轮明月从云隙露出,明月浸在海里,于是海也亮了,天也亮了。 我守在窗前眺望相互偎依、柔情万种的明月与大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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