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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钟晴你不是那种人!"她针扎似的尖叫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送花人也不见得是那种人,他送一束花给我可能表达一种关怀、一种友好、一种欣赏、一种纪念或是思念什么的,不见得非是那个意思。"

  "钟晴说得对。"王富贵插话。

  "是这样!"素红似懂非懂地瞪大眼睛,天真得像个儿童。

  把花拿到家插进玻璃瓶里,我在想一个问题:是谁送我一束花?!

  2月15日

  爱并非一定要结婚,只要在中年思念他的面容时,能唤出遥远青春年代的回忆,你对他的爱就永存心底

  昨晚的问题仍在我脑海中回荡:是谁送我一束花?

  我用排除法排除了金天赐和程志远,他们不在本市不能订花;女朋友不可能,妙伽只顾自己收花没空跟我开玩笑;我没有别的朋友,陌生人不会招惹我;剩下便有几种可能:高惊宇。那个季贤。陈一鸣。

  惊宇,自春节偶露心迹,再未表现出什么。后来通过几次电话见过一次面,就事论事,都是胡大嫂的事。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怎么样,心里怎么想,是被我说服了回心转意?是自己想通了豁然开朗?还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仍我行我素?或许刚开始就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会不会是他在这个特定的日子里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表达一种尊重、一份歉意、一种执著、一种暗示或一片心意?

  季贤,我未曾谋面的朋友,因了妙伽的一番话,我心里一直丝丝柔柔。妙伽说他和谢老师接近除了学识,那么他应该算相当出类拔萃的人。如果妙伽传达的信息是他的真实想法,那他真是少有的懂得我的人,他对我的了解甚至超过我自己。同这种人在一起,哪怕只是聊聊天、喝喝茶,甚至仅仅是默不作声地相互感受一下欣赏一下,也一定会别有一番韵致吧?

  会不会他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假如他跟妙伽有联系,用这种方式小试锋芒投石问路?假如他进而来找我我该怎么办?接纳?不可能,连妙伽都说我是好女人。好女人意味着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不苟言笑、目不斜视,好女人是不可以轻易接近男人的,尤其是陌生男人。虽然好女人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但必须掩饰、压抑、克制、扼杀,必须做到"惠,坐怀不乱"。好女人绝不可以随心所欲让感情的潮水泛滥成灾,尽管她明白在做出某种高尚事情的时候要以牺牲自我或自虐为代价!拒绝?应该是这样,这是唯一的选择。但假如我知道他是多么多么可爱而有魅力我又多么多么喜欢且需要他,那么做出这个决定该有多难!

  陈一鸣,我们公司的总经理,高大英俊,沉稳坚毅,优雅倜傥,玉树临风,具有电影明星一样的外貌,几乎是全公司女性的偶像。小乔初次见他后问我:那个完美得像格利高里·派克的男人是谁?我说是我们的陈总经理。她大叫:"哇,生活中真有如此的美男子?绝版的,帅呆了,我以后再不崇拜刘德华和黎明,只崇拜他就够了。"以后就是无休止地谈论。我和陈总相识六年,总共说话不到十次。按说这样的基础我不该想到他,可不知怎么,从我们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就预感到我们之间注定要发生某种事情。

  那是元旦前夕,机关大联欢,公司领导簇拥着刚到任的他挨桌敬酒。介绍我时,他微微点点头说:认识。我后来知道所谓的认识是他读过我的"大作"。我们碰碰杯喝了点酒。扰攘间隙,我不经意地回头,蓦地发现他正注视着我,我慌乱地收回目光。再回头,发现他仍注视着我。我迟疑一下,镇定地迎着他,我们四目相对!

  ……

  到底是谁呢?

  2月17日

  你坐在我对面,看起来是那么端庄

  审视我自己。

  多少年来我给别人的印象就像季贤说的:高贵、贞静、娴雅、淡泊,或者说通过伪装我努力塑造了这种形象。探其根源,来自我母亲。

  母亲出生在特定的家庭,接受特定的教育,感受特定的文化,养成特定的气质,用一个词表述就是:高贵。母亲把这种种特定传授给我。我被动地接受传承,对其中的一部分不以为然。我只有二分之一满族血统,我父亲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我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到我这,别说清王朝贵族的香烟旺火,就连余音尾声都荡然无存,整个灰飞烟灭。但叶妙伽说"三代培养不出一个贵族,四世消灭不了一个贵族,不管你是否享受祖上的荣华富贵,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正像一座冷落的殿堂总归是庙,一尊推倒的圣像依然是神"。

  柔顺、温婉、贤淑、宽容也是我的伪装。多数学自书本,我把它当做好女人的形象来树立,至于真性情,我想季贤说得对:表面沉静如水,内心似一团火。

  我与那些真正的好女人不同。她们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相夫教子,出将入相,舍己为家,无怨无悔。我在顾家照看孩子的同时,灵魂并不安分,常有一种开一扇窗、放飞自己接触外界的渴望:渴望丰富多彩的生活,渴望才子佳人的艳遇,渴望舞台上大起大落的正剧,渴望繁华落尽暴风雨漂洗过的透彻。

  我是在婚姻里思念爱情的女人。

  我对物质需求不算太高,不像某些女人一门心思想汽车洋房,当然我也愿意过好日子,愿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羡慕妙伽和素红的伸手阔绰随心所欲。但相比之下我更看重内心世界,追求精神之美。在我看来和一个好朋友(最好是蓝颜知己)在夕阳西下的小屋里谈天说地,要比穿一件名贵裘皮有意义得多;如果有幸遇到一份天长地久天荒地老的浪漫爱情就算少活几年也值。听说季贤的故事后,我有一段时间神不守舍,电话一响就接,门一开就看,偶尔上街逛商店,总要事先修饰一下,尽可能做到雍容典雅仪态万方,以便邂逅季贤时能给他留下好印象。如此状态与其说是诚惶诚恐,不如说是期待盼望!

  季贤一直没出现。

  也许真的如妙伽说的"逢场作戏"、"逗你玩",我更愿意相信他因珍视而不敢打扰。有几次我想主动找他,终被理智否定--我是如此的要面子,绝对不能主动。我必须在男人面前保持足够的尊严和矜持让他们以为我是好女人,我不能让男人以为我下贱和轻浮从而瞧不起我,我太在意男人对我的评价。

  我和叶妙伽又不同。她敢说敢做敢爱敢恨,在她的字典里没有"不行",只有"我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去考虑其他,不在意别人脸色。她认为生活是由一个个片断组成,每个片断精彩了生活就圆满了。她实实在在为自己活着,或喜或忧或苦或乐。我在钦佩她的勇气和胆量的同时,对其中的残酷性充满不忍,我不能接受不符合规则的游戏,看不得别人的眼泪,受不得别人的唾弃。我把生活看成是一个整体,希望所有事,尤其是爱情,始于心动,终于美好,虽然我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世上没有永久和完美。我表面上本本分分规规矩矩,内心汹涌澎湃翻江倒海。

  我虚伪!

  我看不起不男人的男人,而我,终生成不了很女人的女人。

  2月20日

  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又肯承情,这也是一种幸福

  大厅保安打电话说有人找我,我下去一看是家莹。

  "怎么是你?"我惊讶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脸被料峭的寒风吹得通红。

  她腼腆地笑笑说:"来给你添麻烦。"指指一个黑塑料大包裹。

  我带家莹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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