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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乔落一向是喜欢打网球的,就答应了。其实,如今她就是不答应,他想去,也一样会去。

  不,乔落在球馆看见钟进和钟远时在心底暗暗纠正——应该说,他想让她去,她一样要去。

  顾意冬自若地拥着她跟钟家兄弟打招呼,又低头看乔落:“落落,怎么不说话?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她无法,只得微笑:“嗨,好久不见。”

  顾意冬看着尴尬的乔落和黯然的钟进相顾两无言的样子,不自觉地加大了手劲,只觉心头的恨意那样地明显和锋利。乔落啊乔落,你真是最知道怎么折磨身边的人!

  几局下来乔落的体力就已经不行,顾意冬看着她一头汗水的样子有些心疼,她的身体远远不比从前了。于是早早叫了停,各自换衣冲澡。

  更衣室里钟远终于忍不住抓住顾意冬的领子:“我以为你带来的人是贺夕!意冬,这么多年兄弟,你何苦这样折磨我弟!”

  顾意冬挥开他的手,看向一旁沉默换衣的钟进:“我折磨他?你怎么不问问你弟弟,他冤不冤?”白炽灯光下顾意冬的脸更显苍白,刚洗过的头发丝丝缕缕的垂在额头上往下滴答着水,“大钟,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贺迟都不吭声反而是我这样。我告诉你,因为贺迟跟乔落三年,而我,跟她四年。”

  说到这里,他一把推开发傻的钟远,毫无预警地挥拳击向钟进小腹,钟进吃痛弯腰。一切发生得凶猛而迅速,紧接着又是一记肘击狠狠地落下!

  顾意冬拎起钟进的领子将他甩到墙上,死死抵住:“小子,你该庆幸今天打你的是我而不是贺迟。你以为他不想揍你?他想得很,他想得跑去非洲射野鹿泄恨,只可惜他没有立场。”说着又甩开钟远企图阻止他的手,举起拳头用力击向钟进的右脸,咬牙道,“钟进!多亏你这张脸,否则我真的会打死你,你知不知道?”

  此时的顾意冬嘴角含笑,语调森冷,眼底却是一片怆然:“钟远,那几年你都在国外一直没回来所以不知道,可是钟进回来过,他知道。

  “他知道那是我的乔落。他一直喜欢乔落,他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

  “钟进,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装作不记得她,故意拿这张脸出现在她面前,你故意穿米色的衣服,故意做蛋糕向她求婚,对不对?

  “钟进,我很不高兴。真的!我真的很讨厌用暴力解决问题。可是,你碰了你不该碰的东西。钟进,我再说一遍,乔落是我的。”

  “乔落不是你的!她有权力选择她要嫁的人!意冬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剧痛微微平息,钟进终于开了口,“你不是也说过希望她幸福吗?意冬哥,你不明白么?乔落要嫁的人是我,是我钟进!因为只有我能娶她,只有我能陪她一辈子!你能吗?你能吗!”

  “意冬,住手!你要打死他了,别打了!意冬!”

  今天的部长级以上例会顾意冬到得比平时稍早。时间还没有到,人们正在陆陆续续地进会议室,看见他都恭敬地停下来问好。

  “顾总早。”清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意冬转身看到手里抱着一沓材料的乔落。她似乎状态不错,得体的浅灰套装和高跟鞋,脂粉轻施,眉目平稳,气质清雅,昨夜的混乱在她姣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顾意冬从来都知道,乔落在人前总有一种自若的气度,正是这种不凡的气度让她在这个速食年代里如此的与众不同。人海茫茫,依旧掩埋不了她的光亮。虽然,私下里的她可以慧黠可以娇俏可以发怒可以撒娇,但二十七岁的乔落站在人前永远都是优雅得体的,是没有瑕疵的。

  顾意冬忽然发现,曾经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撒野耍闹的落落,也已将他划为外人之列。

  在北京里,随手一抓一大把都是正处级起跳的,所谓“水深”不过如此。这里豪富弄权的人多了去了,但众多名门权贵中仍是分拨别类的。与顾意冬他们玩在一处的都是三代以上的显赫人家,要么是顾家这样世代书香累计下来的名门望族,要么就是跟着开山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一批元老。这样的人家对孩子的教养是非常严厉的。

  他们私下混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什么样都有,但在人前,个个都是诗书礼仪的标本,在家里面对长辈站得那叫一个标板溜直。

  哪怕浪荡如钟远必要时候也是上可论美国崛起对中华复兴的启迪,下可谈莱布尼茨对康德和黑格尔的影响,外加还是个写颜体的行家。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他这满腹经纶都用在泡妞上了。

  顾意冬是曲家和顾家的儿子。曲家的家谱可追溯到明朝年间,期间出了不少纵横一时的文人墨客。顾家则是官拜大学士,历代登榜者更是不胜枚举。顾曲联姻,当年在北京里,正经是段很传奇出彩的姻缘。

  顾意冬在这样的门庭长大可想其心气之孤傲。别说打架,他活了快三十年了,高深的涵养几乎从没让他红过脸,高兴不高兴他都可以控制得很好。可是最近跟贺迟那一架好像开启了他暴力的按钮,他忽然觉得,有的时候拳头是种更直接有力的沟通方式,难怪贺迟那小子这么热衷这种方式。

  昨晚,看见钟进鼻青脸肿萎落于地的样子,他多日的郁气扫光了大半,如果乔落没有露出震惊心痛的表情,他想,他的心情会更加舒畅。

  “乔助理,我的第三页影印得有些歪。”信托二部部长刘茹唤道。

  乔落怔了一下,然后微笑道:“好,我马上给你换一份。”言罢就快速轻步走出去。

  顾意冬坐在首座看着乔落忙碌的身影有些出神,尤其是看她踩着那双精致的三寸高跟鞋进退得当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涌出一股很烦躁的气息。

  他记得,乔落最恨高跟鞋的。

  她从来仗着自己身量高挑,一色的平底鞋,健步如飞。上了大学之后,有时因为要出席一些晚会典礼,在为表庄重她必须要换上高跟鞋时,那鞋子也无一超过五厘米。而且她包里一定会带一双平底的瓢鞋,一出会场,就立马换回来。

  他记得,她穿高跟鞋最久的一次是大一下学期在校礼堂举行的报告会,她是报告会的司仪,主题是由几个从西藏支教回来的师哥师姐报告在那边学习的心得。那个报告会开了三小时有余,冗长得令人烦躁。可是乔落浑然忘我地看着大屏幕上一幅一幅描述藏族孩子清贫的学习环境的照片,一直站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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