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恋君已是二十年 | 上页 下页 |
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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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叔叔! 你不在,谁与我,相对坐调笙? 你不在,谁还肯为我,千金换一笑? 你不在,拨筝时,斯人清唱何人和? 你不在,谁与我,笑看沙鸥两岸飞? 你不在,谁夸我,花容月貌最婵娟? 你不在,谁与我,度过似水流年? 你不在,谁与我,共赏如花美眷? 你不在,谁与我,一笑金樽杯自空? 你不在,谁看我,三杯淡酒醉脸春融? 你不在,谁与我,共消这万般离愁? 你不在,谁解我,笑容背后的寂寞? 你不在,谁懂我,阳光背后的哀伤? 怎样才能不想你? 展翔,我甚至想自私一点,我没有那么高尚!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我不想管其他的,我只想要你活着!活在这个人世,或者,你会受到挫折与痛苦!或者,你会身心疲惫!但是,我仍希望你能够活着,我紧要你活着! 我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多久,我一直在迷迷糊糊中意识涣散醒不过来。或许是潜意识中我本就不愿意醒来吧!我听到很多声音在呼唤着我,听到他们叫着我的名字,肝肠寸断地叫着……一声一声……一句一句……像是怕脱离我躯体的灵魂不记得回来,他们总是不停地唤着我。 睁开眼睛,已经是十月二十二号,我错过了展翔的火葬,按照家乡的规矩,溺水而亡的人入土为安的期限前后不能超过四天,否则灵魂将无法得到正确的接引,飘荡在人世间。所以展翔在二十一号就已经被送往市里的火葬场烧成灰烬,然后再由姑父带回颖上安葬。小缎对我说着,我看着她,她俯下身,拥抱着躺在病床上的我,泪雨纷纷…… 我没有办法回抱她,因为我的左手抬不起来,没有一丝力气,我的右手因为不停地输液扎针,整个手背已是一片青紫。 我接受着她送来的怜惜与关爱,眼皮很沉,又想睡了! 突然,我觉得我的肩膀被狠狠地摇动起来,剧烈地摇晃带动了输液的药瓶,碰撞输液架的撞击声清脆又刺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我勉强张开眼睛,望着正在摇我的小缎,小缎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浸湿,她以一种悲伤的语气说:“妞,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想怎样?你这样昏睡着不愿意睡来,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什么用都没有!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结局,我们没有办法进行一丁点的更改,不尊敬自己身体的人永远是个懦夫!你不敢面对什么?是的,你失去了他,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父母亲人,还有朋友,还有很多爱你的人!如果你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你如果再走了,想想吧,你的妈妈会怎样?她会疯的!会崩溃的!难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她吗?” 我面对着小缎的痛心疾首,那些话,一句一句地透过我的耳膜蹦进我的脑袋里,只是那里全部都已经被展翔占得满满的,不再有空间贮存这些大道理。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说这个世间有一种女子,她就是为爱而生的,为了此前轮回中的纠缠,或者是为了某种宿愿,甘心承受着无尽的苦恋,承载所有常人无法直视的伤感,为爱而生,那就是说的我吧!我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我平静地面对着所有来看望我的人,聆听着那些要坚强活下去的大道理,听着他们怜爱地骂我傻瓜,无论怎样,我的脸上都是平静的,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只因心如止水,心如死灰,没有任何涟漪!从此,我的生活里再没有任何色彩! 中午的时候,庄南来了,我隐隐约约看到他走到我的床前,把一束盛放的花摆在床头的小柜上。看到他,想起眼病手术之后我们四个人的相聚,他和展翔聊得那些投机,兄弟一样。 我又闭上眼睛,拿起被子蒙在脸上,展翔,虽然你走了,可是你却又无处不在啊!有人轻轻地掀起了被子,我不曾睁眼,庄南的声音响在面前:“小夏,我知道你能够听得到我的讲话,不管你想不想听,但是,你的听觉仍然是正常的,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种声音仍然能够传递到你的心中。一生中,我们每一个人可以选择的事情太多啦,比如专业、爱好、工作、机会,甚至包括爱人,我们都可以进行选择,我们也可以放弃,可以把握,可以拥有,凭自己的兴趣与能力,我们可以控制的东西其实也有很多,可以改变的也有很多很多。可是,我们独独对死亡无能为力,任何人都无法把握与控制,无法挥去、遣散,因为它来临的没有时间、没有地点,随时都可以降临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让人始料不及,作为人类的我们,只能看着它慢慢地带着我们所有的一切,恐惧也无济于事,呐喊与哀求都永远得不到结果,死亡很残酷,从不讲平等,也没有怜悯,这就是命运使然吧!我们对死亡无可奈何,这个世间的每一个人最终也逃不脱的!只有死亡,无论生前怎样的荣宠,到最后也是繁华落尽,一片苍寞,一堆黄土,一缕清烟,再没有比死亡更能让人畏惧的东西了。所有的一切,在死神的面前都是那么地虚幻无疑。也正因为如此,能够活在这个世上其实就是一种幸福,不是吗?能够看到天空的蓝、云彩的白、阳光的灿烂,就是一种幸福不是吗?我们又何苦不去珍惜我们拥有的生命呢?淡化恐惧、淡化离愁、淡化悲伤、淡化痛苦,享受美好的的生活,能够活着,真的就是一种幸福!如果你一味地想着放弃,请你想一下,如果你和展翔爱情的结晶正在孕育中,你带着他死了,你会不觉得遗憾吗?” 我的眼泪肆意地流淌开来,我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房间里走廊上的那些熟悉的人,看着姑父捧在怀里的那个罐子,我伸出手,姑父走了过来,把那个装有展翔骨灰的陶罐轻轻放在我的怀里,再转身退了出去,妈妈坐到了床边,掀开那个盖子,我从那个圆圆的罐口向里面望,那些白色的灰,是我亲爱的叔叔的身体燃尽后的遗留…… 捧着展翔的骨灰罐,把脸低下去,额头轻轻触碰着那个罐口,所有通过针头输送进去的药水与血液全部都化成了眼泪,止不住地从身体深处溢出来,涌进眼眶,洒落尘世。 妈妈说:“绕月他爸要把展翔和飞扬的骨灰带回颍上安葬,下午就要走了,你身体太虚弱,医生说,无论怎样都不能出院。先让展翔入土为安,你就等出院后再去看他吧!” 我没有说话。 姑父拉着绕月走过来,那个安静的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纯净地像七彩云蓝的天空,姑父让她叫我“花娘”,跟我说再见,因为姑父要带她回安徽,她的嘴巴动了动,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我挣扎着抬起布满针眼的右手,轻抚着她的头,她柔软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肩膀上,文静、秀气又漂亮。 “绕月,你还记得和哥哥静静拉手站在一起的感觉,你知道,你们一言不发并肩而立时给人的惊艳吗!你是否还记得哥哥为你把大波斯菊插满头的情景?你是否还记得哥哥的笑容?你是否还记得哥哥的模样?你是否还记得哥哥?”我把手放在她的脸上,这张小脸我是那么的熟悉!多少次,我抚摸着这张脸;多少次,我擦尽这张脸上的不安;多少次,我把吻印在这张脸上。 姑父过来把骨灰罐抱走,说些开解我的话,拉着绕月往外走,绕月不曾回头看我。如今我们同时成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没有了展翔我怎么办?没有了飞扬,绕月怎么办? 一周后,我出院回家,妈妈给我一个红色的香囊袋子,我疑惑地接过来,妈妈解释说,里面装着的是展翔的骨灰。我握在手心,指甲陷到了肉里生痛生痛地。 一个月后,我知道庄南的话并没有应验,我的肚子里没有长安。 两个月后,我已经能和小缎挤在西屋的新床上断断续续地聊天,大部分的时候,总是她在说我在听,小缎说:“你一定要好好和,哪怕只是为了让日渐烦躁的世人相信真爱的存在,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我挂着浅浅地笑回答她:“小缎,你的爱情才是世人最需要的那种理想,你们的爱情才是希望。” 三个月后,临近春节,庄南来接小缎回去,从出事以后小缎在我的家乡住了三个月,我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我送他们上车,微笑着挥手,没有眼泪,小缎上车后又下车,把我抱在怀里,在我的耳边说:“妞,如果你的生命是60年,那么有30年是在为展翔而活着,延续他的生命,只是因为此,你也不能死。”我轻轻地点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四个月后,农历的二月初二,家乡庙会的第一天,我一个人去烧香,求神仙保佑我的家人平安健康,无灾无难,顺利顺意。 下午,我回到了中山,去公司为展翔办理相关的手续,在此之前,我曾经通过电话告知公司展翔出事的消息,老总在电话里说,你方便的时候再来办理手续即可。有一些熟悉的人出现在我的前面,小秦、梅姐、华姐……当然还有一些新人,大家只把我当做展太太,却并不知道我也曾经是这个公司的职员。洗手间里,小秦和梅姐把我合抱在怀里,眼角的余光撇进镜子里那张容颜惨淡、强颜欢笑的脸,眼睛里是让人揪心的痛楚。 她们请我吃饭,到了浓浓店前才发觉,店在却换了名字,换了一切,不再是可以吃东西的餐厅,以前说物是人非很狠毒,可现在是物非人亦非,面目全非了。我们坐在车里不知所措,梅姐踩了一下油门说:“难道咱这些活地图都找不到一家浓浓,我就不信啦。”兜兜转转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看到熟悉的橙色的店铺装饰,此时已是夜色深沉的晚9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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