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恋君已是二十年 | 上页 下页
一〇


  十四岁,我们的脖子挂着同样的“乾隆通宝”的铜钱,你背着我行走在山林之间,你说等我长大。

  那个种子,便在心中生芽,一天一天的和我一起慢慢长大。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一棵爱的大树。浇灌它的,不仅仅是心血,还有想你到心痛而落下的泪水。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孩子的执著与倔强。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我想把这个奇迹以最完美的模样呈现在你的面前,让你了解,我的成长;让自己安心,能足以与你相配。

  可我必须走出去摆弄那台摄像机,必须以这种最没创意的最不合心意的样子跳进你的眼帘。因为我是电脑课的职员。这是我的工作。

  通过摄像机的屏幕,我看到你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我只看到了惊讶,没看到别的,例如兴奋,例如开心,都没有。他真的是一个管理者,具有领袖风范的管理者。不比我的无措,他那温暖、柔和、深遂的目光,只停留在我的身上两秒钟,微微一笑后,已经移向它处。

  这笑容,令所有人看来,都无懈可击,没有包含任何心意。那是在办公场合,常见的、恰如其分的笑。

  我装作要拿工具的样子,从后门走出餐厅。南国凛冽刺骨的寒风,吹个不停。我在春寒弥漫、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泪水,泛滥成灾。

  12.

  我的办公桌是在营业部经理的右后方。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可以看到营业部经理的电脑屏幕。以及,右侧脸。电脑课本来就是公司最小的部门,只有三个人,是角落的命运。但是别的部门的同事,却是艳羡不已。一方面是比较隐蔽,电脑浏览什么内容都不会被人看到;一方面是离总经理最远,不用担心老总心血来潮的“叫某樣进来谈一会儿”的雅兴所招呼。(樣是日本没有性别特指的称呼。可以代表先生,也可以代表小姐。)

  二月份的朝礼终于结束。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克制不住的脸红和心跳。万幸的是,第一天开工,大家到处串着要利是,小小的情绪并不被人察觉。

  展翔并没坐下来。他和总经理在大会议上。期间收到小秦的邮件。当然是离不了“帅哥”的内容:“夏,刚才我们部门的正在讨论呢,你说,咱们新来的经理懂不懂这儿的习俗呀,他会不会派红包呀?!毕竟人家刚从外面回来的,应该不了解的。怎样才能提醒他一下呢?当然啦,咱们并不是真正的想要利是,主要是得找个借口亲近一下嘛!出个主意噻~~~”

  我回复:“本人的脑细胞今天没带来,没主意可出,还是你们集思广益,让我沾点光吧!”

  总经理出来了。我咬紧下唇。期待着他能够坐下来。看到他的身影,也是好的。

  可是他并没有出来,反而信箱里多了一封陌生人的邮件。内容简洁明了:“请来一下会议室。”

  我盯着电脑屏幕,眨了眨眼睛,才敢确定邮件的内容。凭直觉,是他。因为公司OUTLOOK上面有公司全体人员电子邮件的地址及部门、姓名备注。他若找我,无须问人。

  是很冷的天气,但额头与鼻尖上已有细而绵密的汗珠。站在会议室门前,我闭上双目,平息片刻,方抬起手指叩门。

  他坐在大会议桌的一端,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我在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来。我真的要坐下来才行,我怕站着会摇晃,甚至会晕倒。

  他笑,不露牙齿的抿嘴一笑。接着说:“好遥远的对望。”

  是的,这是个能够容纳几十个人同时就座的桌子。我们,分坐在两端,犹如相隔无数的山川峡谷。那距离,已经不是可以用长度或岁月可以丈量的遥远。

  我透过水雾迷蒙的眼睛看他。他也回望我。脸是九年前的脸,只是眼睛里的光,无言的诉说着某些变化。我看到的是他带笑的脸,但我却看不到记忆中眼睛里那让人沉醉的柔情蜜意。

  他开口了:“夏翎翙。小翎子。长大了嘛!”

  我

  扭脸,望向窗外。院子里,山茶花开得正艳,白的红的,吐露着花蕊。

  那个花圃,是应该有个名字。其实有一块石头,花圃建立的时候就已经竖放在那儿。几任老总来了又走,却依然没有题字命名。这里面的每一株花,每一棵树,都是曾在中国服务过的日方高层,是他们在即将离开中国时种下的。每一棵植物的前面,有一块小石牌,上面写着种植人的名字,栽种时间,以及植物名称。这一任的老总还曾公开征集过花圃的名字,且是有奖的。确实也收到很多或优雅或大气或朦胧的名字。但直到现在,它还是一片无名花园。去年就含苞的山茶花,如今,在这寒冷的季节,终于怒放。

  犹如命中注定的一些人,我们曾经会离他们很远很远,但是终有一天,我们会在茫茫人海中,重逢。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拎起提包放在桌子上。一边拉开拉链一边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走到他身旁。他从提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我的面前,继续说:“我昨天晚上刚回来,不懂这里的风俗,所以没有准备。会前看到课长和组长都在发红包。你能替我准备吗?”

  我说:“你结婚了?”

  他愕然。不解的盯着我,并没回答。

  我向他解释:“结过婚的人才要向未婚的人派利是的!还有就是领导。不过日本没这习俗,所以历年来那些经理们都没有发过红包。”

  他又笑了。笑着说:“他们是日本人,而我是中国人嘛,入乡随俗。你帮我准备,行吗?”

  我拿起那叠红色的钞票。点头。

  他再问:“这些够不够?我刚回来,还没有去财务兑换,只有这么多,要是不够,你帮我补上,可以吗?”

  说这话时,他的那些温和的笑,已经有一种戏谑、多情的成份包含其中。让他说起这种与金钱有关的事情,既脉脉含情,又荡人心魄。就像是一个天生的诱惑者。

  我说“足够了。”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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