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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进了三眼井胡同,没几步就到了跛子老丈人开的馅饼铺。自从跛子没了,于翠花把服装厂盘给了别人,就一心一意帮着爸经营铺子。这几年随着京城人生活越来越好,动不动就外边撮一顿,加上于老头生意做的实诚,学不会偷工减料,所以馅饼铺子火得邪性,赶上饭口,铺子里是座无虚席,尤其这夏天,于老头往墙上挂俩华生电扇,没时没晌的吹,不就俩电钱吗,掏得起,得,改茶馆了,有事没事的,往铺子一坐,侃;倒也自觉,一到饭口,自动腾地方,甭影响于老头的生意。经过馅饼铺子,小月无意中朝里边瞟了一眼,竟看见大玲坐在里面。吴萍也看见了,对小月说:这不是你姐吗,她怎么在这啊。几乎同时大玲也看见了小月仨人,从里朝外看更真着,可大玲装没看见,接着说话,只用眼睛的余光朝外头瞟着,琢磨这仨丫头干吗去,横是高考完了,闲的溜达呢;大玲生意做的火,又把鼓楼根儿下边的那个风花雪夜小酒馆盘下来了,饭馆的名还叫风花雪夜,可能是对跛子的纪念吧。今天是为骚捞子忙活呢,帮他推销啤酒,于翠花偏要砍下五分钱的进价,骚捞子不让,俩人都脸红脖子粗的,别人看着都热。大玲对骚捞子说道:捞子,你就让让得了,翠花姐不容易。没想到骚捞子牛眼一瞪,操着一口山东腔道:俺让她,谁让俺来,生意场上没男女,亏你也是生意人。大玲没想到骚捞子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别忘了,你得明白凭什么在这地界儿混饭,除非你走人,你一个山东杠头,在这撒野。大玲心里不快,却没动声色,扭过头,冲着门外喊:小月,小月,你们站门口干吗,进来,吃个馅饼。小月她们站门口扭扭捏捏不动窝,大玲站起身走到门口,撩开塑料绳编的门帘子,心疼道:快进屋来,看这外头多热,回头中暑。仨人进了铺子,门边一张桌坐了,大玲看着她们,从心里朝外的透着喜欢。问什么时候报到,又问小月:你妈一月给你多少生活费。小月说两百。大玲想了想道:每月姐再给你两百,甭跟你妈说,多事。小月高兴道:谢谢姐。大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见小月已经伸出一只手,笑眯眯的对大玲说:姐,先预付九月的吧。大玲骂了句:这死丫头,真尖啊。摸兜,没带钱包,跟小月说晚上回家给你。看天已经黑透了,让小月她们麻利儿的回家,仨姑娘家家的,瞎逛,再有个什么闪失。小月倒也听话,领着吴萍和杨小萍往家走。夜里快十二点了,小月才听见院门响,大玲的高跟儿鞋哒哒敲着地面,小月撩开窗帘一角,看见大玲掏钥匙开门,象只狸猫似的,小月蹿出屋,悄悄到了大玲身后,用手指头捅大玲腰眼儿,吓大玲一跳,回头,骂:死丫头,吓死我了,还不睡,撑着了。小月随着大玲进屋,道:什么撑着了,等你呢。二话没有,大玲从写字台右边抽屉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小月道:要用钱就跟姐说,甭找你妈要,惹她一大车的闲话。拿了钱,小月并没走,站书柜前随便抽一本书翻看,里边掉出一张照片来,捡起来,是老二,穿了件军装,领扣扣的严实,圆脸上两道浓眉透着一股英气,小月不禁叹道:建军哥哥那么精神呀。大玲一把夺过照片,重新夹在书里,并没把书放回书柜,用钥匙开了写字台中间的抽屉,把书放抽屉里,锁好。抬头对小月说:还不睡觉去,烦人呀。大玲听见小月开了东屋门,这才松口气,换了身上的衣服,关了灯,并不是要睡觉,是要想心事。

  大玲半躺在床上,石榴树遮住了月光,从树缝透过来的亮儿,还是十分晃眼,大玲动了动身子,眼睛隐在暗处。看见纱窗上趴着一只壁虎,身子和尾巴尽可能弯着,像只小弓箭似的,一动不动,任凭石榴树的影子晃来晃去。小时候就听人说,蹭上蝎俐虎子的尿长癞,谁也没试过,谁愿意试着长癞呢。大玲对蝎俐虎子有种天然的好感,夜里孤独难耐,就盼着蝎俐虎子爬出来,精致的轮廓印在窗户上,好赖是个伴儿,如果它不动,大玲就盼它动一下,恰巧在她想它动的时候动了,心里就一阵高兴;好长时间不动,大玲心里就惴惴的,觉着连这么个小东西都不爱搭理她,还谁搭理她呢。还有个东西大玲踮着,那就是土鳖。北京老房子里这些玩意儿多,土鳖入药,药厂收,大的五分钱,小的二分,大玲从不抓土鳖卖钱,小时候就不干那事,她喜欢听土鳖在屋里爬的声音,悉悉嗦嗦的,声儿不大,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上可以忽略不计,可透着那么有心气儿,那么积极向上,不屈不挠,对人是一种鼓励,尤其大玲这样不如意的女人。那只蝎俐虎子半天不动了,大玲琢磨着让它动一动,就自己抬了抬身子,还是不动,像只标本似的嵌在纱窗上,大玲不理它了,从心里放了它,随着自己的心事走,走着走着,睡着了。大玲不做梦,要不就睡不着,睡着了就真睡了,没梦,大玲常为自己不会做梦遗憾,尤其想老二的时候;这让大玲自卑,不如人的地方太多了。

  大玲眼前的男人是骚捞子,可心里的男人还是老二,铁板钉钉了;心里的东西是烙上去的,是用刀子刻在肉心上的;眼前的事、人是活泛的,能改,能变,能存在,能消失。骚捞子出现的时候,大玲正面对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危机,那天是让几个开饭馆的小老板拽出去吃饭,地点选在鼓楼根儿底下的马凯餐厅。马凯餐厅是北京老字号,正宗湘菜,一到饭口,高朋满座,全是些个吃家,菜里头少一味料都机灵一下子的主。大玲刚出院,人弱得灯儿似的,眼神儿飘忽不定,椅子上坐了,魂儿不知在哪,有人指着一个粗壮男人对大玲说:这是山东做啤酒生意的,叫捞子。骚捞子冲大玲笑,牙大得惊人,浑身散发着啤酒味,不做啤酒生意都屈才。骚捞子把那截缸口似的短脖子,使劲朝大玲伸过来,讲他的名字的来历,讲山东人喝酒趣闻,说山东人喝酒,爸爸去了,儿子就拿着筐和扁担在门口等着,等爸爸喝醉了,儿子好抬着爸爸回家。大玲问要是没儿子怎么办,要是只有一个儿子呢。座上人大笑,有人说:没儿子就赶头毛驴,也不能因为没儿子就不喝酒啊。大玲那天喝醉了,成心喝醉的,她想喝醉,只看见过别人醉,醉了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一脸幸福,她想试试自己能否忘了那些伤心事。末了,岂止伤心事,整个人事不知了,一滩泥似的。大玲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骚捞子的脸移到视线里,问她好受点没。大玲问这是哪,捞子说是他租的房,板厂胡同。大玲转了转眼珠子,板厂胡同应该离家不远,又没法想出确切位置;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蹭一下子,大玲从床上坐起来,两只没任何束缚的乳房跳了好几跳,大玲骂道:操你奶奶的,你他妈的竟敢强奸老娘,老娘告你去。骚捞子笑嘻嘻地凑近大玲,让大玲别用那词,什么叫强奸啊,两相情愿的事。说着,俩手分别捏了大玲的乳头,一阵过电的感觉。等过了那股劲,大玲一把攥住骚捞子裆里那东西,咬牙切齿道:谁他妈跟你两相情愿!骚捞子嗷一声叫,然后一副无赖相道:谁还不知道谁那东西长啥样啊,再说,你王大玲是啥样人早有人跟俺说了,别装了。说着在大玲的身子上一通乱揉磨,大玲像是中了魔法,浑身软得再没一点硬处。骚捞子也是极懂女人的,见大玲这反应,便知道眼前躺着女人中的女人,身体像是气儿吹的,涨的老大,进入大玲身体的时候,大玲只轻轻喊了一声,便用俩手死死抠住骚捞子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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