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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为了那么个人,根本不值!”

  “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了算的,就算那人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可你哥身上终归也流着他的血,有些感情是与生俱来的。”

  “少来这套!这种伪善的道理谁都会讲。你根本不知道每次见过那个浑蛋之后,他的情绪有多低落!你知不知道他手腕上的那些伤痕是怎么来的!自残!知道吗!自残!”

  “嘘—”我隔着桌子示意展阳阳不要这么激动,虽然周围人声嘈杂,也难保不会隔墙有耳,从刚进门开始我就发现有人不断往展阳阳身上瞄。

  “小点儿声,还有,别提你哥的名字。”

  “算了,你根本不会懂。”他的下巴抵在桌上,像只沮丧的小狗。

  “自残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你哥跟你不一样,他性格很内向,又很敏感,所以很多事他不说,埋在心里又没办法自我开解,长此以往,变得越来越沮丧,甚至厌世。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不想伤害别人,又不知该怎么排解痛苦,除了伤害自己别无他法。这种事,不是你冲他大吼大叫地发一顿火就能解决的,知道吗?天才。”

  “你……”他冲我瞪瞪眼,气鼓鼓地想反驳,想了半天,“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笑:“如果你哥知道你这么关心他,我想他会很安慰。面对困境的时候,他至少不会那么沮丧。”

  “哼,他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儿。”

  “你总是喜欢用大吼大叫、任性别扭的方式来表达你的关怀,对于我们这些不是天才的凡人来说,真的很难理解。”

  “伶牙俐齿。”

  正说着,菜上来了,我招呼展阳阳开吃。

  小孩儿大概在国外待久了,筷子用得很业余,加上右手腕还缠着绷带,夹起菜来别提有多费劲儿了。

  “用勺子。”我友善地建议。

  “不要,我只喜欢吃宫保鸡丁里的鸡肉,其他的不吃。”

  “事儿真多。”我无奈,拿起身边没用过的筷子,把鸡肉挑到他盘子里。他吃得爽快不已,很快,额头就渗出层细细的汗珠。

  他一会儿让我帮他剥掉手剥笋的外皮,一会儿又要吃水煮鱼里的豆芽,总之这顿饭,我一记得没停地忙活,到最后好像还没吃太饱。展阳阳心情倒是很不错,一扫饭前的委靡,眼珠儿忽闪起来,有了光彩。他跟我聊他小时候的事,聊他在美国的生活。他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天才的光环没有带给他太多压力。他活得单纯,像张白纸,干净得肆无忌惮,干净得让人羡慕不已。

  “叶南,你当初为什么会爱上楚尘?”

  我一口水差点呛到嗓子里:“你小点儿声!干嘛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楚尘跟展夜关系不错,他俩是一类人。我觉得你不应该会喜欢上他们这样的人。”

  “他们都有很不幸的遭遇,可他们不是一类人。”

  “切!”阳阳不服气,“反正你会喜欢上楚尘我就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

  “你活得随心所欲,他活得小心翼翼,根本不该有交集。”

  咔嚓一声,像是快门儿的声音。我立马警觉,四处张望,斜后方的桌子上,一个年轻女孩儿正拿着手机对着我们这边拍。同桌的几个女孩儿满脸兴奋地对着展阳阳指手画脚,讨论得不亦乐乎,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往这边看。

  “真扫兴!走啦,不吃了。”展阳阳习惯性地压压帽檐儿,站起身要走。这下子可好,那几个女孩儿呼啦啦地快步围了上来,凑到他面前七嘴八舌地争相开口——

  “你是展夜的弟弟展阳阳对不对?”

  “我们看了你在海选上秀的街舞,简直帅呆了!”

  “能跟你合张影吗?”

  “你的手是在车祸中受伤的吗?展夜伤得怎么样?”

  “听说你是哈佛的毕业生?”

  ……

  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我被挤到展阳阳身侧,他低着头,紧紧握着我的手,力道很大。场面真的很混乱,尤其混在人群中举着长焦镜头猛拍的那个女人,很明显就是有备而来,我突然想起小白跟我讲的有关她那个在《都市报》当记者的同学的事,心里泛起寒意。

  “不要照了!”展阳阳爆发了,大声吼起来。周围略略安静了一下。他迅速摸出钱包,抽出几百声丢在桌上,强自拨开人群,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第二十三章 心中的围城

  把展阳阳送回家后,我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万家灯火,霓虹闪耀,过往的行人脚步匆匆,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游离在都市的喧嚣之外。我突然觉得很寂寞,脑子里浮光掠影般闪过很多面孔,走马灯似的,心里愈加空虚。

  停在市区一间新开的PUB门前,一串怪异的拉丁文字母组成的店名,我实在看不出其中的含义。推门而入,乌烟瘴气中,音乐震天狂吼。我向来厌恶这样的气氛,换作平时,我绝不会踏入这样的酒吧,可今天不同,纸醉金迷的空气,暂时麻醉了我的神经,什么都不用想,我放纵自己在舞池中肆意扭动。陌生的面孔,滥情的挑逗,谁也不必在乎面具后的真相,来这里的人,想要的也只不过是短暂的忘却,发泄过后,每个人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轨道,生活依然继续,什么都不会改变。其实很多时候人并没有期望真正去改变什么,疲惫沮丧的时候,需要的很简单,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发泄。

  打碟的DJ很专业,眼花缭乱的动作中,一首首激昂劲辣的舞曲倾泻而出,涌进耳朵里,流进血液中。舞池中,气氛不断膨胀,濒临爆棚。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午夜姗姗来迟,我擦去额头的汗珠,拍开身后试图不轨的咸猪手,悄然退出,坐回车里,喘息仍未平复。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大汗淋漓的感觉,爽快!回家还是去医院,这是我一路上都在挣扎着选择的问题。当看到食堂的老大爷披着衣服出来帮我开门时,我才意识到,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由心掌控。

  走廓里静悄悄的,值班护士静静地坐在护士台里看书。我放松脚步,尽量减轻鞋跟与地面的撞击。修月还没睡,病房里透出柔和的光。我轻轻推门而入,他就站在门口,面对面地,我看着他,倦鸟归巢的感觉。眼角润湿了,心里的委屈烦闷通通抛给他,这一刻,我只想找个人依靠。我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困意上涌,我闭着眼睛喃喃低语:“修月,告诉我,你会陪我一辈子。”

  他搂着我,抚着我的背,下巴抵着我额头,声音带着笑:“这么晚才回来,跑哪儿去玩了?”

  “去找愿意跟我过一辈子的人了。”我赌气道。

  “找到了?”

  我哼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找到了,可他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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