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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九章 辞去什么旧,迎来什么新

  眼看春节将至,房产中介的小伙子们个个归心似箭,能回老家的都回老家了,不能回的,也都处于了怠工状态。我跟刘易阳念叨:“给不下三十家中介留了电话,怎么一个信儿也没有?”刘易阳还在工作:“等等吧,我估计怎么也得过完年了。”刘易阳又忙起来了,他们公司的那个新节目,也就是由孙小娆等人主持的那个新节目,本来计划在年后开机,可电视台台长一时兴起,说第一期就定在大年初一吧,这下好了,我估计这个年,刘易阳还不得和孙小娆一块儿团聚了?

  不跟家好好过年的,除了刘易阳,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公公。

  公公是在全家人一块儿吃晚饭时开的口:“今年春节,我要和几个老同事出去旅游。”奶奶对“旅游”一词并不敏感,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继续吃她的饭,而我,刘易阳,还有我婆婆,则都不约而同愣了一愣。“谁过年不是在家过啊?你怎么大过年的去旅游?”我婆婆最有反驳的立场。

  “有个老同事的儿子在旅行社工作,春节能给我们优惠。”

  “哪个老同事?”

  “老张,你不认识。”

  可不么,老张老李老王,冷不丁这么一说,谁认识谁?就算认识,也是认识一大把。

  “行,去吧,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要搬走了,你也不在家过年了,行,都走吧。”婆婆毫无征兆就火了,把碗和筷子往桌子上一撂,当啷啷好几声,惊醒了正在房间里小憩的锦锦,锦锦哭了,婆婆也哭了,哭着回了房间,抱着锦锦一块儿哭。那祖孙二人抱头大哭的画面壮观极了,仿佛这家中遭遇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一般。

  公公也火了,他从来就不是吃硬的人。他也撂下了碗筷,离开了桌子。不过,他没有回房间,而是从衣架上摘下大衣,开门离开了家。那关门的声音震耳欲聋,震得连汤盆儿里的汤都仿佛不平静了。

  “怎么了这是?”奶奶一头雾水。

  “爸说过年要跟老同事出去玩儿。”刘易阳把话翻译得直白。

  “他要去就让他去,”奶奶吃饱了,站直身:“这也吵,有什么好吵的。”说完,她慢悠悠回了房间。

  在这个刘家大家长心中的天平上,一百个我婆婆,也抵不过一个我公公的分量,就像一百个我,也抵不过一个刘易阳一样。真不知道她过去受了多少歧视,多少不公平待遇,才会有了如今这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观念。这在个家中,她一天说不到十句话,但几乎句句压迫着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女性。公公是她唯一的骨肉,她又何尝不希望能和他共度佳节?可她是女人,她哪里有说话的份儿?

  “你认识老张吗?”我问刘易阳。

  “不认识,干吗?”刘易阳反问我。

  “你不认为这事儿有蹊跷?”我忍不住多嘴,因为我忍不住为我那寂寞的婆婆不平。

  “你想说什么?”刘易阳也一头雾水了。

  “没什么。”我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能把头发挂在我公公大衣上的女人。

  再见到陈娇娇,是在大年三十儿。她在上午十点给我打来电话:“童佳倩,出来见最后一面吧。”我吓了一哆嗦:“娇娇,你干什么你?”“哈哈,我是说,出来见今年的最后一面吧。”陈娇娇爽朗的笑声几乎毁了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听力。

  我没心思打探她“死而复生”的内幕,先面对现实:“我这上着班呢。”

  “都到年根儿底下了,你还上班?你们公司可真没人性。”

  “我们这叫制度规范。”其实说白了,就是占便宜没门儿。

  “真邪门儿,你那儿规范,崔彬那儿也规范,合着就我们公司乱套,我们那儿人都走干净了。”陈娇娇的口气又跟从前一样,活似小鸟了:“那中午吧,我和崔彬找你去,他下午也歇了。”

  等我纳过闷儿来,陈娇娇早就把电话挂了。崔彬?她这张口崔彬闭口崔彬的,是怎么个意思?还要和他一块儿过来?那人家那在读研究生怎么办?陈娇娇说的对,邪了门儿了,魏国宁和特蕾西好像藕断丝连,而她陈娇娇和崔彬难道也重归于好了?

  中午,陈娇娇果然和崔彬一块儿现身了,而且,陈娇娇的手还插在崔彬的臂弯中,两人相依相偎,活似比翼鸟,只不过,陈娇娇像男人似的大大咧咧,崔彬反倒像小娘子似的羞羞答答。

  “你们俩又搞到一块儿了?”跟他们认识得太久了,我实在无须注意措词。

  反正他们也不在乎,至少,陈娇娇对我的这个“搞”字毫无异议:“我就像一个美丽的风筝,不过我那根线的尾巴,永远攥在崔彬的手里啊。”陈娇娇说得实在不要脸,把自己放在一个如此谦卑的位置上,简直和她以前判若两人。我不禁想到了新白娘子传奇中的胡媚娘,怀疑是不是有个容貌不佳但对崔彬一片痴心的女子,借了陈娇娇这光鲜的躯壳,站在这儿跟我对话。

  崔彬的在场,让我纵然万分想问问陈娇娇有关那天黄有为的来电,以及她失控的事儿,却无从开口。我料定,崔彬还不知道黄有为的存在以及陈娇娇的失身,因为他眼中那自然的愉悦,是毫不做作,毫不勉强的。

  “吃饭去,我们请。”陈娇娇用另一只手挽上我:“说好了啊,别找便宜地儿,别给我们省钱。”

  “你们?你们?陈大小姐,你给我句准话儿,你是不是给崔彬名分了?他以后是不是能以你陈娇娇男朋友的身分自居了?”

  “这话你得问他,在我和那研究生之间,他到底选谁啊?”

  “你选谁啊?”我隔着陈娇娇,探头问崔彬。

  “我和她没什么的,就见过两次面,后来就没联系了。”崔彬这话完全是对着陈娇娇说的:“我和她都太内向,面对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陈娇娇一甩头:“我管你们呢。”

  真不知道是不是已婚妇女因为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油盐酱醋茶,还有孩子的吃喝拉撒和严防小三儿上,就渐渐在男女感情的领域上变成了外行。我越来越不懂了,抛开魏国宁对特蕾西的感情不谈,就这连她屁股上有颗痣我都知道的陈娇娇,我也看不懂了。要说她因为崔彬的远去而头一次懂得了珍惜,因为吃了亏而头一次长大,这都是情理之中,人之常情,那眼下的她,完全像是经历了时光倒流似的,像是不曾栽在那黄有为的手里,也不曾长大,却幡然安于崔彬的怀抱,这太让我讶然了。

  “换手机了?”吃饭时,我这么问陈娇娇。

  “是啊,之前那个摔了。”陈娇娇又吃上素了,嘴里嚼着荷兰豆若无其事道。刚刚,崔彬给她往盘子里夹了一块儿牛肉,她一撇嘴,来了一句:“快拿走,你几时见过我吃肉了?”的确,上回她好不容易要了一盆猪肉炖粉条,结果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摔了,陈娇娇可真会轻描淡写,脸上毫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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