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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的童佳倩从不迟到,可今天,”说着,陈娇娇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你迟到了三十二分钟。”

  “我可以不在家吃饭,可是我得把饭做好了才能出门。”

  “啊?你刚生完孩子,就下厨房啊?”

  “我已经生完孩子三个月了,目前除了肥胖外,其余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再说了,我们家除了我,还剩一个拄拐的奶奶,一个刷锅刷碗还行,但做米饭不知道放水,炒菜不知道倒油的公公,以及一个目前只会抱孩子的婆婆。你说说,我要是不做饭,得闹出几条人命来?”

  “哈哈,你果然还是童佳倩,说话还是这么带劲。”

  “你等着看吧,我最近吃起饭来更带劲。唉?你点餐了吗?”我伸手招呼服务生:“给我红烩牛肉饭,香橙鳕鱼排,还有一份土豆沙拉,一份你们的招牌鸡翅,哦,再来一杯苹果汁,帮我温一下。”

  陈娇娇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伸着脖子问我:“你自暴自弃了?破罐破摔了?”

  服务生没礼貌,听了陈娇娇的话,竟噗嗤笑出声来。我眯着眼睛看他:“见笑了啊。不过呢,我如果不吃这么多,奶水就不足,而我那襁褓中的孩子就得饿肚子。”

  末了,陈娇娇点了一份蔬菜沙拉,一杯柠檬汁,然后服务生窘着张脸告退了。

  “伟大的母爱啊。”陈娇娇嘴上赞叹,脸上却不乏讥讽。

  “等你升级做了妈,你就懂了。”

  “且等不到那一天呢,我连婚都懒得结,更别说生孩子了。”

  “穿衣戴帽描眉画眼那一箩筐闲事不见你懒,结婚这正事儿你倒懒上了,小心耗着耗着把自己逼上绝路。你以为崔彬会永远匍匐在你石榴裙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我这可并不是信口开河。就在前几天,我在网上碰见崔彬,他给我发来消息:累了,真累了。我一边构想着他坐在电脑前一根接一根抽烟的疲态,一边问:因为娇娇?于是他再发来消息: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至少三年五载之内都跑不了。”

  “你可别忘了,他大我们五岁,今年我们是二十五,他可是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呢?三十连花骨朵都算不上。再说了,他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陈娇娇,你对他会不会太苛刻了?你我是名牌大学的本科生,而他是与我们同校的名牌大学硕士生。到了今天,你一个月赚多少?大概买了你这件大衣后,连饭都吃不上了吧?可人家崔彬,我保守估计,工资奖金外加这补那补的,月入一万五不在话下吧?你还有脸嫌弃人家?什么叫立业啊?非得置几处不动产才叫立业啊?”

  “得了吧你,别自己跳了火坑,就非得把我也拉下去。你扪心自问,这么早结婚生孩子你到底后不后悔,要是让你重新活一次,你是还这么活吗?我不是说刘易阳不好啊,不过论硬件儿,他真还不如我们崔彬呢。别的不说,就说说这不动产,你们住在他爸的不动产里,能有人身自由,能有幸福空间吗?我跟崔彬说了,我要自由,要空间,他如果想圈住我,那也得给我一大片天。”

  “别含蓄了。什么一大片天啊,说白了,不就是要一大套房吗?”

  “别说我了,我这儿过得好好的,不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陈娇娇用吸管卖力嘬着那杯鲜有卡路里的柠檬汁,眼珠子转来转去。而根据我的经验,这代表她所言并非真心所思。

  随她去吧。据说,人与人交谈时,平均每十分钟就会说谎一次。虽说我一直认为这个数字过于耸人听闻,不过也许它就旨在阐明人类的虚伪罢了。

  而作为人类的我,自然也是虚伪的:“你这不也瞎操心我呢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过得不好了?我和刘易阳真心相爱,前前后后算一算,也快七年了。感情基础牢固,才能共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你懂不懂?如今我们还收获了爱情果实,不知让多少无依无靠的男女羡慕到眼红呢。”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掐自己的大腿。童佳倩啊童佳倩,有种你就别嚷嚷离婚,有种你就真的在公婆以及婆婆的婆婆眼皮底下去过幸福生活,有种你就笑看他刘家对锦锦性别的歧视,无视你和亲生女儿“天各一房”以及丈夫对你的忧闷的无视且自顾自的悠哉游哉。

  我闷头扫着各式吃食,文雅不足,但酣畅淋漓。陈娇娇守着那一小捧的蔬菜,活像只兔子。我边嚼边说:“快吃快吃,我还得回家喂奶。”

  “又喂奶,你简直成了奶妈了。”陈娇娇一对圆眼瞪得仿佛一对葡萄。

  奶妈。这个词有如一支冷箭,嗖地射中我心房中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是啊,我家娃一天吃上七八次,一次吃二三十分钟。我这喂着喂着,一天就过去了。”我狠狠咬了一口鸡翅,牙齿硌在了鸡骨上,差那么一点点就硌出了眼泪:“我真庆幸我有奶,不然,我连奶妈都不是了。”

  “啊?什么?”陈娇娇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快吃吧,不然我吃完走人了,你结帐。”

  这下,陈娇娇变成了一只手忙脚乱的兔子,忙不迭地嗑着各式菜叶。结帐,这是陈娇娇最怵的事情。她家不是大富之家,而她自己那有限的收入,也早就投入到无限的打扮事业中了。

  刘易阳在七点整准时到家。骑摩托车的好处就在于它跟骑自行车或走路一样,不受交通状况的左右。每每马路上堵得跟停车场一样时,刘易阳就为他那穿梭自如的摩托而骄傲。

  等我把最好一道肉末烧豆腐摆上桌后,刘易阳正好换完了衣服,洗完了脸。他这一回家就洗脸的习惯,是在锦锦出生后才养成的,为的是可以和锦锦玩儿贴面游戏,且不会令她那薄得几乎看得见血管的皮肤受到这城市污浊的侵蚀。

  奶奶和公公已经就座,奶奶还没动筷子,就说:“这个菠菜汤里怎么没有虾皮儿?”我答:“虾皮儿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而公公已经动了筷子:“这没滋味儿的菜,要吃到哪天去?”婆婆抱着锦锦从房间探出头来:“跟你说多少遍了,佳倩得喂奶,不能多吃油和盐。”

  “那我又不喂奶。”公公不满地把筷子一撂,发生清脆的啪地一声。

  “行了行了,那以后让佳倩再单做她自己的饭好了。”婆婆安抚完公公,缩回了头。

  刘易阳不紧不慢倒了一玻璃杯的五粮液,递给公公:“爸,佳倩这也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要不这么着,您自己选,是吃的清淡点儿,喝杯酒呢,还是吃的油腻点儿,但把酒戒了?”

  “哼。”公公哽叽出这么一声来,端起了酒杯,同时也拿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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