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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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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时给我买了一听啤酒,带着我沿街慢慢走回停车处。 香肠又香又辣,真不是一般地美味。何况我也饿了,走到汽车里,还没坐稳,就吃光了,意犹未尽,一个劲儿地吮指头。 推荐得到了肯定,沥川笑得很得意:“够吗?还要不要?——看来你真是饿坏了。” “饱了。” 我乐滋滋地拍了拍肚子,开始喝啤酒。很惬意、又很茫然地看着汽车沿着一条林荫大道向南行驶。大道的两头挤满了精品店、百货公司和咖啡馆。尽头是个大湖。湖边有码头、有船、两岸有很多拥挤的白房子,湖上绿油油丘陵也点缀着各式各样的民居。远处可以看到隐隐的森林和雪山。 “沥川,咱们去哪里?” “回家。” 回家。我的心砰然一动。哪个家?沥川的家吗? 沥川在苏黎士当然有自己的住处。只是,和沥川认识这么久,他很少谈自己的事,也很少提起苏黎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从小受到过虐待,留下了心灵的创伤。其实,沥川只是不怎么健谈,和他大哥打电话,也最多一分钟。而且,我父母双亡,他尽量回避此类话题,以免引起我的伤感。 “你已经出院了?” “没有。我溜出来的。既然你来了,机会难得,总不能让你在医院里陪着我。” “我愿意在医院里陪着你,”我担心地看着他,“你的病没全好,我不要你花精力陪我,会很累的。” “不累,”他说,“一切有司机。” 汽车驶向湖边的丘陵,停在一个橡树环绕的宁静院落里。迎面一个巨大的草坪,两旁的春花在浓荫中怒放。车道穿过草坪,通向一幢两层楼的白色别墅,底层的长度几乎是上层的三倍,远看上去,好像一个大写的L字。 果然是沥川的屋子,正门的两侧都有残疾人专用通道。沥川对费恩说了几句话,他开车走了。我拎着行李箱,跟着沥川进了房间。 室内的设计非常现代,宽敞明晰、色调简洁、没有层层叠叠的门框和柜子,只有一些最必需的家俱。墙上错落着几排壁龛,放着从四处搜集来的艺术品,以东方的居多:佛像、青花瓷罐、青铜酒杯、木雕……每个角落,纤尘不染。 “这么干净?”我不禁想起了自己厨房瓷砖上的黑色积垢。房东交房子的时候就有,怎么刷也刷不掉。沥川有洁癖,但绝不是天天打扫卫生的人。这一阵子他住院,房子应当空了几个月吧。 “每天有人过来打扫。”他说,“只要和清洁公司签个合同就行了。” 我点点头,又说:“这房子不是你设计的吧?”沥川没有那么张扬,不会在自己姓名的字母上大做文章。 “室内主要是我哥设计的。卫生间和厨房是我堂兄设计的。二楼是外婆设计的。花园是奶奶设计的,游泳池是爷爷设计的。这个L形是我爸的杰作——他说这样人家容易找到我。” 42 虽然不是沥川的作品,别墅的设计还是充分照顾到了沥川的口味,混合着法国的浪漫、德国的严谨和意大利的创意。沥川喜欢大而高的空间,喜欢玻璃,喜欢木地板,喜欢彩色的沙发和黑白色的家俱。一层楼的面积挺大,有好几个厅,我觉得,把整个CGP的人全塞进来办公都有余。他引着我一个厅一个厅地参观,然后到沙发上坐下来,用摇控器打开落地窗帘。 “那么,哪一部分是你设计的?”我问。 “大家都抢着设计,没轮上我。”他耸耸肩,“你若想看我的作品,就得去看我哥的房子。我觉得比我自己的要好看。我还替他们设计了一个酒窖。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走着就到了。想去吗?我有钥匙。” 我淡笑着摇头,有点妒嫉。如果我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或许能有这样亲密的关系。父亲去世后,小冬忽然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男人了,他还是很关心我,只是话越来越少,见面的时间也短,打起电话来,都被这样那样的事占住了。人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那种亲妮和友爱里,含着分寸了。 “那你想喝点什么?” “有咖啡吗?”我有点犯困。 “要不要Cappuccino ?” “你会做?” “有机器。要不要来看?” 他带我去了厨房。拿出一个精致的咖啡杯,放到咖啡机的顶上预热。冰箱里有新鲜的咖啡豆,他拿出一包,磨了一小碗,先做了一小杯Expresso。我嫌太苦。他用蒸汽将牛奶加热,给我做了一杯地道的Cappuccino。倒上一层厚厚的奶沫,他用一只筷子轻轻一划,泡沫分开了,变成一片叶子。又用筷子蘸着咖啡在当中点了几下,叶子又变成了一只兔子。 “这个你也会?”我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我爷爷教我的。他最拿手了,会画好多种。当年的情书都写在泡沫上。” “你教我,好不好?” “先学简单的。关键是倒牛奶。” 他又做了两杯Cappuccino,把着我的手,将浓浓的牛奶往咖啡里倒,倒满之后,骤然地停住。又将筷子递给我,手臂从背后环上来,捉住我的右手,一步一步地教我。 “这样的……左边一划,右边一划。再微微往下一点,成了。” 一股淡淡的咖啡味从身后漾过来,有意无意间,他的脸从我的额边划过,那么熟悉的亲妮,顷刻间就有了。我禁不住回头,仰起脸,他的唇在那里等着我。可是,等我靠近时,他却往后一退,避开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沥川对于我还是充满了诱惑,他总有让我惊奇的地方,我似乎永远不知道他还会些什么。 我一共画了三个娃娃,自己喝一杯,沥川喝一杯,剩下的他要倒掉,被我勒令做成冻咖啡放进冰箱里。我捧着杯子,坐在厨房的吧凳上,看着沥川仔细地将流理台收拾干净。他懒得用拐杖,一条腿跳着,我看得头晕,对他说:“你歇一会儿,行不?” 他拾起拐杖,问我:“后面有花园,想看看吗?” 我指了指天花板:“楼上是什么?” 沥川的书房、绘图室、和卧室都在楼上。楼梯又宽又长,上面铺着防滑的地毯,当中有一道专门为他设计的扶手。我有点奇怪沥川为什么要建一个有楼梯的房子,他上下楼又不方便。可是到了二楼我却明白了。二楼正对着大湖,湖上白帆点点、野鸭群群。远处云烟缭绕、青山隐隐。从沙发上展目,那大湖浟湙潋滟、浮天无岸、天光云影、尽收眼底。 “这么好的Lakeview,后面又是山,房价一定很吓人吧?” “是挺贵的,不过我没花钱,”他眨眨眼,“我爷爷送的,生日礼物。” 我吐了吐舌头:“那你……好意思要啊?” “不好意思,”他说,“也推辞不掉。嘿嘿。” “哪间是你的卧室?”我问。 “卧室谢绝参观。”他赶紧走到一个房间,把门关掉了。 “为什么不能参观?莫非里面还睡着一个女人?”我抢过去,将门拧开了一道缝,探头进去。 沥川的卧室黑白分明。黑色的床架,白色的衣柜。紫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上面堆着七八个浅灰色的枕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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