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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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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旭,接货。”老胖子把装的少得可怜的一袋儿食物绑在毛线绳上,然后从后走廊的铁栏杆间塞出去扔向了隔壁牢房。 “谢谢王哥,等会儿再拽绳,我这边今天也来点儿货,给王哥拿点儿过去。”小旭在隔壁牢中说道。 “那么客气干什么,谢谢你啊,小旭。”王冬来客套道。 白漠看到老胖子一边拽绳,一边用蝇拍从齐铺高的窗台下向上挑起隔壁牢中给拿过来的食物,这才明白那蝇拍的把儿为什么要用雪糕的把儿加长了。 “这货可太像样了!”看到小旭那边给拿过来的食物远胜于这边给送过去的,老胖子笑逐颜开地欢喜道。 “人家那号多富,哪像咱这号,满号筒子数得上最穷的,人家根本不差这点儿吃的!”王冬来虽然也对自己所做的“交易”感到得意,却又不愿显示出来,而是用感慨把那得意埋在了下面。只是这一天中的“喜悦”之事实在是像那“好嚼货儿”一样太多了些,那一点儿感慨又岂能埋得住那得意之色呢。 晚饭后,王冬来走到洪波身边坐下来问道:“闹心了?”“能不闹心吗,唉,家里哪次来条儿都说正办着,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点儿信儿也没有!”洪波哀怨地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挠了挠他那焦枯发白的头发,然后又摩挲了几下脸。 “别着急,官司这玩意儿不是着急的事儿,我这都四年了,到现在裁决还没回来呢。快,不见得是好事儿,你一开始倒是快,三个月不到就‘宣倒’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好该怎么说,配合你家──对你最有利的地方就是一刀致命,对你最不利的地方就是这一刀攮在了你老丈人的心脏上。一般情况下一刀致死容易定上伤害罪儿,最多也就判个死缓;给你定上故意杀人,一个是你官司打得不好,再有就是你舅哥‘叼’着你不放,到检察院那边儿托人往死了判你。” “我攮完也没跑呀,我有叫救护车送我老丈人去医院的情节,有证明人。”洪波仿佛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似的不无自慰地高声辩解道。 “这点虽然有用,也只是作为量刑上的一个参考,最主要的还是在口供上——你在公检法三审中都说是‘攮’的,这样判你故意杀人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况且攮的是心脏。等这回高法来了案时,你就说你说错了,不是攮的,你就说你老丈人要打你,你拿着刀只是想吓唬一下你老丈人,没想到你老丈人往上一扑,你没躲开,一定要强调是你老丈人自己往前一扑——”王冬来边说边抬起两手做了一个向前扑的动作,然后耸了耸肩,向上提了提下滑的棉袄。 洪波忙伸出那带着手铐的两手把王冬来那已复回原位的棉袄又理了理。 “记住了,一定要强调是你老丈人自己往前一扑——要是问你为什么录口供时你说是攮的,你就说当时你迷糊了,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然后再让你家在高法那边托托人,只要高法那边能认定了你说的,你舅哥那边再抗诉都没有用。没事儿,别着急,你这个案子弄好了有缓儿的希望——安心待着吧,晚上弄点儿‘八加一’飘一飘。”王冬来边说边站起了身,在板铺上来回地又踱起方步。 “谢谢冬来。”洪波脸上勉强露出些许只有他自己能读懂的、略带安慰的笑。 白漠看着那高高挂在墙上的“好嚼货儿”忽然便从这灰暗狭小的空间进入到另一个空间。那好像是无比遥远的儿时的空间,也是一个苍老的空间,像是爷爷的小屋,老人也总是用篮子把“好嚼货儿”高高地挂起来。白漠不知道是那墙上的“好嚼货儿”还是别的什么把他带入到了另一个空间,只感到那个空间和这个空间同样的苍老而又遥远。 “呜——”远处传来了一声火车的长鸣,把白漠又拉回到现实的空间中。 “在这里一听到火车声心里可难受了,要是在家——走人了!”洪波拖着他那天生哭咧咧的腔调,不无伤感地喃喃自语道。 “看守所北边不远就是火车道,在家都走惯了,这回可哪儿也去不了了!”王冬来停了下来,紧握着两拳抬头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瞋目而视了一会儿后突然恶狠狠地说道:“指不定哪天咔嚓一个炸雷,把这儿劈开——”像是感到了不可能,王冬来收回目光,四下看了一眼那厚重的墙壁,又缓声喃喃道:“这小房结实着呢,再用二十年都没事儿。” “发大水也行,把大墙全冲倒,顺水就没影了。”柱子转回头笑嘻嘻地说。 “我可不跑,跑到天边都能给你擒回来,我就地摁倒一个逃跑的,就又弄一个重大立功表现。”王冬来脸上又现出了那种戏剧性的笑。 “现在没有大赦了,要是像过去有大赦……”洪波转过脸说。 “有大赦赦的也是政治犯啊,哪朝哪代也不赦刑事犯啊,刑事犯不管在哪朝哪代哪个国家,到任何时候都是最可恶的,赦你出去了,你不还是祸害人吗?”王冬来仍是望着后廊窗外一个未知的方向说道。 “哎,白漠,要是现在放你,让你光着屁股跑回家,你干不?”洪波突然转向白漠问道。 “那不冻死啦?”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的白漠顺嘴说道。 “哼,冻死了,现在要是放我,就是让我光着屁股爬回家我也干!”洪波低下头喃喃自语道。 “别想那么多啦,想那么多没用,出家人心中有佛,嘿嘿。”老于幽幽地笑道。 洪波似乎感到了冷,耸了耸披在肩上的棉袄,然后用戴着手铐的两手拽紧了棉袄的前襟,身子则完全依偎在了墙上,仿佛要融入到那冷冰冰的墙壁中。 “王哥,给我也掰一掰案子呗。”白漠满脸堆笑地向王冬来恳求道。 “咋给你掰呀?你那嘴一进来就封得溜严,弄得像天大的案子似的,把我都给吓着了,咱也不敢问呢,实际上就是一个小破强奸案!”王冬来不无嘲弄地说道。 “我也不明白呀,我跟戈管教都什么也没说。” “你跟人家戈管教说什么呀,人家又不管审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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