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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180.辞职:这回可是真的了

  冯彪飞抵本城的当天下午就出现在了杂志社,现在东北方面的合同已签,去向已定,他准备找金老板当面辞职了。这次回来,主要就是奔着辞职和撤退。可各种方法都与他联系不上:办公室无人,手机不开。一问孙天福才知是出国了(就在冯彪去东北签约的这几天中),这半年来,他频频出国,比历年加起来都多,去向也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南半球的澳大利亚,表面上看是要在那里创办《豆蔻》的海外版,社里人都知道个中隐秘的缘由:这与半年前竹子以陪读身份随其老公去了那个国家有关……

  “估计到21世纪才能回来。”孙天福以其平素少见的幽默说,“你想嘛:圣诞节肯定要在那儿过吧?这不马上就到了。紧跟着就是新年,又是个有点特殊的跨世纪的新年,千禧之年……”

  冯彪知道要向老板当面辞职的想法已经落空,便最后一次使用了自己的办公桌,趴在上面写了一份辞职书,先写了一段套话,觉得言不尽意;便接着再写了一段感谢的话——特别真诚地提到了他的第一本书《美人》的出版(这是他觉得最该感谢金老板的一件事),还是觉得言不尽意;便又写了一段——这最后一段他是带着笼中之鸟即将飞走的轻松心情想玩上一点幽默,其中有这样一句话:“金老师,最后我想说明一点:我从来都无意做什么杨修,何况您也不是曹操……”

  最后一句看似玩笑,却一语道出了他对这位老板最终的理性认识:改革之初的弄潮儿,顶多算是一个“草莽英雄”,如今连潮也弄不动了,这份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也就够他养活这堆身份不明的女人罢了!

  这么一写,冯彪才感觉舒服多了!想说的都说完了!

  写完之后,他将这份辞职信装进一个公函信封,再用固体胶把信封封好,交孙天福并请其代为转交。然后和孙一起来到他们常去抽烟的休息室待了一阵儿……

  因为冯在交给孙那封信时告诉他那是一封辞职信,孙才问起了冯的去向,在不得不问的时候表示一下关心,当冯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时,孙又表现出没有兴趣再听下去的样子——这是孙在这一年中在冯面前的惯常表现,而这又是很好理解的,毕竟冯在文坛上“暴发户”一般的崛起与孙的碌碌无为形成了鲜明对照,这使得两人之间原本就并不紧密的私人关系也越发疏远了……

  现在,孙已将话题从冯与文学有关的去路上岔开——提到了他们共同的“故人”陈卫国,说陈终于冒出来了,就在这一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人在北京——从这里“逃”掉后就直接奔了北京,“潜伏”了一年之后已经“重出江湖”——又到一家少儿杂志做主编了,说是一到北京便买了房,可见其手上有多少钱,有多少又是从这里捞走的;然后又说到洪涛——孙跟洪涛不熟,之所以提到他是因为他是金老板为即将出刊的《酷点》杂志物色的主编,听他说洪实际上已经到任,已经授老板之命在重组编辑部了……说到此事,冯在孙的口中明显闻到了一股醋味,很显然,孙也在觊觎这个主编之位,并不满足于“文字总监”这样一个虚职,《豆蔻》主编他已做过了,照惯例不可能有再做的机会……

  冯彪听到这后一个消息的内心反应有点复杂:首先是吃惊,因为据他了解金老板是一直不大能够瞧得上洪涛的,当年金老板从那家青年杂志出来拉了一干人创办《豆蔻》时就曾拉过洪涛,洪涛因为舍不得他在原单位的铁饭碗而没有跟过来,令老板心怀不满,等这边的事情做大了,便有点儿看不起他,金老板常在口头上把洪涛说成是一个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典型,用来教育杂志社里的年轻人(刘明明就曾被教育过多次),今天忽然作出这样的选择说明他已是山穷水尽没的选择,社内已经无人可选,男性杂志的主编非得选一个男人来做,可男人都快从这里走光了,即便如此他也不用孙天福说明他还没有完全老糊涂:孙是只能守业不能创业的庸才;其次是高兴,洪涛怎么说也算老朋友,终于如愿以偿堂堂正正地做成了一回主编(《年代》当年给他的时间太短了),与自己心怀文学的理想不同,洪涛是真正把办刊当做事业来追求的人(他想成为的便是金老板那样的人),上苍有眼,他该得此机会!最终是感慨,从《年代》脱胎而来的一本刊物最终还是落回到“《年代》人”的手里,这是充满报应的一个循环,终点便是起点,从零到零,他觉得这都是一切事物行将消亡时的那种征兆,是的,该结束了——自己这以办刊为业为生的四年生涯!

  与孙天福这个“不倒翁”已经无话可谈,就那么不咸不淡地散了。从休息室出来,冯彪去了一趟美编室,想看看马小宝在不在——从《年代》开始,在过去的四年中,只有马小宝和他贯穿了这件事的始终,他在临走之际应该看一眼这位“老战友”——小宝在,还在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这四年来他可是改变和成熟了太多,冯彪见到他很是高兴,因为正可以当面告别。听冯彪简要讲述完他的辞职和去向,小宝说,他也要走,位于附近一座县城的一所艺术学校(中专)接纳了他,可以前去任教,那所学校很够意思:将他和他老婆的工作和户口这两大难题一次性全都解决了,小宝踌躇满志地说:“你有大东西要写,我也有大画要画,都别在这儿浪费青春了!”

  冯彪还问起邢大伟和宋旺旺的情况,小宝说现在已和他俩没有任何联系了,关于他俩的情况,一切只是“听说”——邢大伟和他办工作室闹矛盾分手之后,自己制作了一批诗歌文化衫到大学区去卖,又在本城苦苦坚持了一个夏天,然后独自一人回新疆去了,临走对送他的朋友说:他再也不回来了,大城市不是他这种人待的地方,这个鬼地方是要把诗人活活饿死的;宋旺旺的南方之行很不如意,他参与筹办的那本刊物最终连正式刊号都没有拿到,早已回到本城,还在X研究院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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