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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阮静笑着欣然接受:“谢谢。”然后对她说,“水光,等一下可能要麻烦你跟着我喝酒,我记得你跟我喝过一次酒,酒量好得不得了。我姐喝酒也厉害。不过她……人呢?又出去了啊?她今天特殊情况,感冒发烧着喝不了太多,至于其他几位就更加不行了。”最后一句话引得房间里的众美女不服,说:“学妹莫非是千杯不倒?”

  陆静招化妆师过来继续上妆,然后对那美女说“至少比你们强多了。”

  水光确实是从未真正喝醉过……除了那次喝了掺有药物的酒。她坐在床沿看他们忙碌,新娘头上要不要再加朵花?玫瑰花苞?好俗的哪!那多弄几颗珍珠吧这这样太简单啦!我喜欢阿静的唇色!眼影带点金色会不会比较抢眼……

  水光微微笑了一笑,有人见她从进来都不怎么说话,就过来坐她旁边陪她聊“学妹你是哪儿人啊?”

  “西安。”

  “哦,好地方,世界四大文明古都之一!”讲到这里一伙人又将话题扯到了什么城市有什么特色什么小吃……

  婚礼在晚上六点准时开始,水光记得自己那天喝了很多酒,一桌桌过去,红的,白的,替新娘子挡去了几乎大半的酒,阮静早就有点醉了,但她不忘靠近水光说:“如果不行就别喝了,不勉强。”水光说没事,她是真的觉得喝洒不难,就是胃会有点难受,脸上会有些红。

  到后半段新郎新娘都有点不胜酒力,宾客却还不肯善罢甘休,到阮静研究院同学那桌时,一群人更是起哄要新人连喝三杯交杯酒,还不得找人替,除非有姑娘愿意跟他们中的未婚男士喝交杯酒。

  章峥岚和那对夫妻也在这一桌,水光也总算看到了坐在那里没有站起来的章峥岚。

  她感觉有点头晕,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终于起作用了,还是因为面对他?

  她隐约听到新郎说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我跟阿静真的喝不了了。又有声音说,那让那位美女跟我喝吧?水光听到阮静叫她,她转过头来,有男士正笑容璀璨地对着她:“美女,新郎新娘喝不来了,要不你陪我喝?”周围一圈人怪叫吹口哨。

  水光接过后面的女孩子递上来的酒,一直沉静看着她的章峥岚这时站起了身,他手上拿着一酒杯,走到那男人旁边,淡淡开口:“让我跟她喝吧。”

  章峥岚身材高大,之前坐那吃饭时几乎就是在沉默抽烟,给人的感觉是有点距离和派头的,那男人见是他,愣了下就说:“行啊,兄弟你来,多搞点,把他们喝趴下咯!”

  水光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下,在酒店的白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阮静说:“章师兄,你怎么也学他们一样起哄了?你看我这学妹喝得也有点多了,看在我面子上就手下留情吧。”

  章峥岚站得笔挺,身板甚至有些僵硬,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水光微微垂下了眼睑,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渐渐淡了下去。

  这种场景多熟悉又多陌生,他想对你好的时候他可以放低姿态到尘埃里,让你不由得去退让,去想是不是自己退得还不够。他想冷言冷语了,便又足那般咄咄逼人。可到如今,他还要她退到哪里?都说人在荆棘里,不动便不知。她现在是真的不敢动了,怕疼。

  没有交杯,喝下了酒杯里的酒,水光转身对阮静说了声抱歉,阮静的眼里有着明显的关切,也隐约有点看明白:“没事的,水光。”她让拿着房卡的人带她去楼上休息,水光没有拒绝,走开的时候也没有去看他—眼。

  出了大厅,水光对身边的人说:“你进去吧,我去外面走走。”对方不放心,水光说:“我没有喝醉,只是有些难受。”

  “你其实喝得蛮多了,那好吧,去外面吹吹风应该会好受点。”对方还是递给了她—张房卡,“你先拿着,如果要休息就去上面。”

  等到那人走开,水光去了洗手间,她忘了手上还捏着那只空了的酒杯,她把杯子放在大理石台上,洗了脸,不禁苦笑,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练武术,脚磨得起了血泡,她一步一瘸地走,那时候觉得那种寸步难行的痛已是最无法忍受的,可后来才明白有些痛你没经历,就永远不会知道锥心刺骨究竟是什么感觉。

  水光走出酒店的大门,外面已经黑下,路灯和酒店大堂里的灯光照得路面斑驳错落。有人走过去站在她旁边,他收里拽着外套,骨骼明的手兴许是因为用力青筋淡淡显露着,他最终没有给她披上,低哑的声音说:“你还有一些东西留在我那里。”

  水光低头笑了:“那就都扔了吧。”

  章峥岚觉得自己就像站在悬崖上,以前他还可以没皮没脸地站在她身边纠缠,如今却是毫无资格了。可那人跟她喝交杯酒,即便是玩笑性质,他也无法接受所以才会那样杂乱无章地去阻止。

  “水光……我们,只能这样了吗?”

  水光好像真的累了:“就这样了吧。”

  他看她要走开,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那根手指抽痛了一下,让水光微微地皱眉,她抬头看他,他的面色难看:“水光……我们真的……不可以了吗?”

  水光突然想笑,他说的那句话在她心里重复过太多遍,她轻声复述:"你忘了吗?是你说算了的。”人再傻也不会傻到明知道走到那会跌一跤,跌到痛得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爬起来,还要再往那走一次。

  章峥岗抓着她的那只手有点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口也涩得发疼。水光拉下他的手,她摊开被他捏红了的手心,无名指的指腹上有—道显眼不过的伤疤,她慢慢说:“我这根手筋断了,在你跟我说分手的那天…一我回来之后,去看医生,他问我,为什么刚受伤的时候不来?我说,那时候,我养了五年的狗死了.我父亲被诬陷革去了职位,我终于……爱上的人说不爱我了……他说这根手筋拖了太久已经死了,接上也是死的,这根手指没有用了……可你抓着我的时候,它却痛得厉害……”

  面前的男人久久没有动静,满目的悲戚。

  以前总想不通为什么电视里、书里面曾经那么相爱过的两人在分开后可以去伤害对方……原来只要心足够硬,是做得到的。

  她不恨他,却也残忍地不想他过得太好。

  因为她过得不好。

  水光离开了,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阮静婚礼结束后的很长—段时间里,水光都没有再见到章峥岚。

  而这期间有一日,阮静打她电话,在短短数语间水光已听出她是在挂心她.水光说:“阮静,你说人总要经历过了才会大彻大悟,如今我算是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明白了,有些人是等不来的,而有些错,尝了一次,就不要再尝试第二次……我现在只想平平淡淡地过。”

  四月份,西安路边上的国槐都冒了芽,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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