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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坐在江边露天的茶馆喝茶,我和月落相对无语。前天是西湖秀美的景色,昨天是乌镇幽深寂寥的水乡,今天却是金碧辉煌的都市夜景,这种场景的急促转换让我感到奇异。这繁华现代的城市虽好,我却并不向往,毕竟一样是钢筋水泥的丛林,身在其中,强烈地感觉到它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最后一夜了,在这一个陌生的骄傲的城市,我非常没有归属感,无论是城市还是月落,都让我无所依托。

  夜深了,我们慢慢往回走,灯火突然灭了,回头一看,刚才还闪耀如明珠的外滩一下子黑了下来,失去了光彩,仿佛一下子沉沦了。我看着如同售房模型的房子,几乎怀疑几分钟以前看到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中午的飞机,在等待出发的时光里,我和月落离得远远地坐着,有点不知怎么好,气氛很沉闷。良久他说:“你为什么不买上午的那个航班?”

  我默默地笑了一下:“你想我早点走?”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那班时间也不错……”他牵强地解释。

  他要留下办事,我一个人先走,我以为他不会送我了,但他还是执意跟我出了门。

  左右无事,就没去坐机场大巴,慢慢地坐公交车转几次车去机场。在车里我们依然无语,我仍独自在旅途似的。

  到机场时间还早,我先去查看电子屏找办理的柜台,这是我出门的习惯,先看好了心里有数。由于是在二楼,月落拖着行李跟着我跑来跑去很不耐烦,骂我说为什么非得这时候来看,办理时再来就可以了。我想说如果你这么厌烦,又何必非要来送我?但忍着没有说什么。

  他已约好要办事的人,我知道他从机场一回去就会马上过去,根本没时间去吃饭,而且以他的性格也懒得吃,所以我想请他吃饭——我们最后的一顿饭。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们不会再在一起了。

  我拉他进了机场的西餐厅,他骂我说明知这种地方又贵又难吃还要来很白痴。一边吃他一边还在叨唠。食物在嘴里变得粗粝,沙子似的难以下咽,我忍不住说:“我在飞机上有午餐,但你来不及吃饭了,我只是……只是不愿你饿着肚子与我离别而已……”

  他不语,我低着头,泪水盈盈欲滴。我轻轻说道:“我们好聚好散吧!”

   这句话刚一说完,他就狂怒地把手中的餐具往桌上砸下,声音惊得周围所有的人都转头来看着我们。我感到十分难堪,这是公共场合,我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和他争吵,或者像电影里那样拿一杯水泼在他脸上,那太戏剧化了,我是凡人,我凡俗的生活承受不起这样戏剧化的情节。

  我抓起行李包往候机大厅狂奔,泪水在脸上狂乱地奔流,我要离开这里,逃回我的小屋去……他追上来捉着我,把我的头按到怀里,我汹涌的眼泪瞬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他急促地说道:“夜儿你在欺负我知道吗?”

  这一路上他都在给我脸色看,我不知我怎么欺负他了,我不想说话也无法说话,只是痛哭不已。他紧紧地抱着我,这个即将远离的怀抱再也不属于我……

  候机大厅人头攒动,人们看看我们又漠然地走过,在他们眼里,我们一定是一对舍不得分离的情意绵绵的情侣,只有我们自己清楚,这就是永别。

  开始过安检了,我随着队伍往前走,他抱着双臂站在线外,在我回头时向我举一举手。他穿着黑色的T恤,长长的凌乱的头发披散在额前,瘦削的脸上写满疲惫与沧桑……

  一直到登机,到起飞,我都不停地哭着,在天空中哭着,止也止不住。没有人来过问我的悲伤,这样很好很好。我已为他流过太多的泪,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再次的相聚粉碎了我们复合的最后一点可能性,这是真正的、最后的离别。

  他留在记忆中的最后形象,就是我回头时向我高举着的手……从此以后,告别的手将永远举在半空。

  为什么我所有可以说话的人都在远方,为什么他们都只匆匆地在我的生命中闪现,为什么我终将只能一个人走在路上……

  去杂志社交稿,骆丹没在,小陈对我说,在西昌县城请的摄影记者后来和骆丹也不愉快,骆丹也不再搭理他了。

  我听了一点都不意外,虽然我早就看出那人的为人了,可是欠缺处事能力,没能和骆丹好好沟通,反倒弄得很僵。若不是如此,我恐怕也不会去杭州,但去了又怎么样呢?和罗依又弄得这样……

  我躲在我的格子间里校对上期清样,呆呆地坐了几个小时,那些铅字在我眼前飞舞,我一点也看不进去。加班到八点多,回家一头扎下去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梦里又要收拾行装去什么地方,车已快开了,我却沉睡醒不过来。在梦里还是那种强烈的在异乡的感觉,诗里说:梦里不知身是客,我却是梦里都为异乡人。

  有人说,旅行是延长生命的方法,因为每一天都经历很多事,让你的记忆满满的,好像多活了许多天一样。真是这样的,在外面的时候,一天真的好像许多天一样,有那么多的感受和记忆。而回来后一写完稿子,我又变得空落落的。

  电话响,罗依打来的,告诉我说他正在乌镇,觉得还不错。因为我离开杭州那天跟他告别时提到乌镇,说我很喜欢,让他开完会有时间去看看,没想到他真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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