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长(81)_岳东西

八十一

　　“他说的是公事儿，咱们这是两家的事儿。”玉萍一把把学习机夺下放到地上，“这个对孩子学习有好处，我拿来给孩子提高成绩有什么错？”

　　代权又把学习机提起来：“刘老师，真的不行。咱们在家说是这么说，可到时候就怕不是那回事儿了。”

　　“要不这样，”玉萍接过学习机，“我直接送给孩子，不经你手，这样总可以了吧？”说着就朝书房走去。

　　代权跟上来：“刘老师，真的不行，我可是有教训的啊。”

　　玉萍有些不高兴：“代科长，我可是真心诚意，你不是信不过我吧？”

　　“刘老师，我不是那意思，不是信过信不过的事儿。”代权含混着，“刘老师，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不是信不过……你知道，李局长对我们要求可是很严的。”

　　三十八

　　在全省素质教育工作座谈会上，滨河市教师代表申雪的发言赢得满堂彩。她结合自己的成长经历和教学经验，谈了对素质教育的认识和体会，讲述了自己在教学创新中的酸甜苦辣，表达了对素质教育的真诚期盼和呼唤。

　　参加会议的教育厅国厅长对申雪给予充分肯定和热情鼓励，称她的发言讲事实、讲实际、讲感情、讲责任，触动灵魂，感人至深，胜过十场所谓专家的学术报告。

　　晚宴后，天上竟然飘起雪花。雪下得不大，但在彩灯的映照下也显得纷纷扬扬热热闹闹。

　　李兴华和申雪坐在教育宾馆院内的小亭子里。也许是因为下雪，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座谈会，也许是因为短暂离开那个以他为中心的圈子，李兴华有些兴奋，一改教育局长的风度，而他的学生申雪倒显得比较沉静。

　　“今年这雪来得真早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兴华转脸看着申雪笑笑，“有点儿俗是吧，让语文老师见笑了，可我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诗句了。”

　　“李局长还是那么有诗意。”申雪莞尔一笑，“我就记得你特别喜欢雪，高一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你兴奋地先围着操场跑了几圈，然后又到教室赶我们出来。本来下雪学校是不要求跑操的，可是我们班就在雪地里嘻嘻哈哈地跑起来。跑累了又打起雪仗，连早自习都忘记了，校长发现后才把我们撵回教室。”

　　“呵呵，是呀，我喜欢下雪，大概没有人不喜欢雪。对了，你现在的名字挺好，申雪。”

　　“当初改名字的时候我妈让我叫申素，她是律师，‘申素’跟‘申诉’同音。”申雪扑哧一笑，“就像我天生一肚子冤屈似的。我自己改成‘雪’，虽然俗一点儿，可是我喜欢。”

　　“还是申雪这个名字好。”兴华点点头，转脸注视着不远处雪花在灯影里漫舞，“你的经历，包括你教学工作中的挫折，现在已经成为一笔财富。你上次给我的教学手记我看过一遍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会再读一遍，而且还要做一些笔记。”

　　“真的吗？”申雪有些不自在，“我是随便写的，李局长多批评啊。”

　　兴华沉思着：“素质教育从中央到省里都很重视，可是推行的阻力也非常大，这从我们滨河市就能看出来。不过今天的会议让我坚定了信心，你的发言还有你的教学手记也让我下定了决心。”他转回脸，“对了，只要不是在公开场合，你还是叫我李老师吧。”

　　“好的，李老师。”申雪深深地望兴华一眼，眼睛里充满泪水。在这个雪夜里，她仿佛一下又回到十几年前，仿佛又成为那个叛逆倔犟的女生，她好像置身于一种温情的呵护里，心中充满温暖和依赖。

　　“当然，对你来说，当年我或许不是合格的老师。”兴华动情地望着自己的学生，“但是，现在我争取做一个合格的教育局长。”

　　“不，李老师，在我心里您是一位最好最好的老师，没有你我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您的。”申雪眼里噙着泪花，“李老师，你知道我转学后的心情吗，你知道我高中三年是怎么度过的吗？”

　　“我不知道。”兴华摇着头缓缓地说，“可是我知道你一定经历过一番痛苦的蜕变，在我看来那是个谜，你是个奇迹。”

　　申雪转脸望着小亭外飘舞的雪花。雪越下越大了，地面已经覆盖上薄薄的一层白色，衬在夜色的底层，像铺开的一张巨大的白纸。

　　“我妈离开滨河的目的之一是为我转学，转学是为了离开这个环境，远离这段不幸的经历。我折腾得也有些烦了，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折腾，我也有离开这儿重新做人的念头。我去的也是一所市重点，我是带着洗心革面脱胎换骨的决心走进这所学校大门的。可是当天我就发现，班主任对我过去的表现已经了如指掌，他以收容我的态度把我安排到教室后排墙角的位子。第二天所有老师都试探性地提问我一个问题后，从此就对我置之不理，好像我根本不存在。几天后，班里同学已经凑堆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了，只有一两个男生把我当同类，积极地往我身边凑。那时候我真想接着玩下去，真想接着堕落下去啊。老实说，那样做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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