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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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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结束了,是的,她一夜之间就失去之前二十多年自她头顶灌入的、扭紧她血肉的发条,心中的那根弦也跟着断了,她望见了自己的愚蠢和蒙昧,并且因此摔得粉身碎骨。然后她回到了这里—“清净的慧眼”,是母亲给予她的最初,也是母亲的遗志。 在这里,她要拾取她碎落的遗骨,重新拼凑出一个自己。高洁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 裴霈将小卧室的窗帘拉开,室外阳光金子一样洒落进来,公平地普照大地,也普照着她。裴霈笑着说:“晒晒太阳养养钙,一切都会好的,太阳每天照样升起,生活每天都要重新开始。” 裴霈没有问她缘故,却给予她最好的照顾。高洁有一点点感激涕零,她再不翻身下床,就太对不住她的好意了。 高洁洗漱的时候,裴霈去了公寓取高洁的行李,她动作很快捷,不过两个多小时就回来了,她请了出租车司机帮助她将两只行李箱和四个大袋子提进门,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把所有的女性用品都拿来了,还有你所有的衣服。” 高洁打开行李箱,裴霈手脚灵巧,在有限的空间里,将她全部的用品都装了进来,包括她自己的,包括于直给她买的——也没有关系了,她和于直的这一段切皮切不了肉,实打满算是交割不清楚的。 但从今往后,于直也再无工夫将她放进眼内,她告诉自己,戏已落幕,盈亏自负。 她将唯属于自己的这些物件一一收拾进“清净的慧眼”,她将自己的心也收拾进“清净的慧眼”。 高洁一直没有和于直的秘书陈品臻联系过户的事,令陈品臻颇为为难,她向于直汇报完公事,便将这桩事情一并汇报。 于直正在签署言楷提交的“创意广告大赛”的媒体预算报告,听完陈品臻的汇报,把目光停在报告的最末签名栏。 阿里山后,几乎高洁全部的行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内,包括最后结算的无所行动。她在想什么呢?他不能再想了,他不应当继续纠缠在这桩旧事中。 于直对陈品臻说:“事不急,你等她联系你”。 陈品臻对于直的指令从来都会顾及得面面俱全,滴水不漏,她多问了一句:“如果高小姐一直不联系我呢?” 这也在于直的意料之中,他说:“等她联系你了,你再汇报我。” 陈品臻觉出老板的不耐烦,不再多问,即刻告退。 于直是非常不耐烦,但他不自觉,一直到秘书有点噤若寒蝉地告退,他才恍觉,然后扯了扯领带。 那一夜折子戏落幕后,已经桥归桥路归路,包括他和高洁,也包括他和局中众亲。 父亲在宴会次日就拿了行李箱,自大宅外出长期旅行,要他在亲侄手底下被任意差遣,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于铮得祖母令,定不会让享福半世的于光华再适意快活而毫无贡献。于是于光华暂时告退,告退前朝于直冷笑:“你比你老子我狠得多。” 至于他的半世搭档穆子昀,果如于直所料,神色如常地去于光耀和于毅父子跟前报到,大半世商界戎马生涯,早练就她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他们的仗还没完全结束。 祖母林雪次日就找来合作多年的邱律师,姜是老的辣,祖母拿出所有人都不知的私房财产增加注资,将众人的股权稀释。 这一回于直和于毅均无异议,也无立场提出异议。林雪在注资前,已同他俩和于铮开会,用长辈劝慰的口吻开诚布公讲道:“这是我最后一点私房本,我连同我一世的身家都和‘盛丰'融为一体了,肉骨不分。从今往后,谁都不要打着连同外人分我骨肉的主意。但我也尊重你们的意见,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管不了你们几年了。就看这一年,你们各自业务同比增长百分之三十,明年就启动IPO。我老人家决不食言。” 祖母给予的条件指代不明,于直颇有隐虑,但未同于毅之言。林雪私下同他叹息:“阿直,以后做事要缓和,不要逼别人也不要逼自己,奶奶是管不了你多少时间了。” 林雪的决定也意味着于家解体。 于直忽生几分萧索,他把言楷的预算批示完毕,发了一封会议邮件给卫辙、言楷和相关高层,他目前更需要进入他的事业角色,无论如何,祖母嘱咐下的目标,是他务必要达成的。 算回报,亦算补偿。 高洁在常德公寓的工作室休息了三天,每日准时吃饭,其余时间玩命做设计。 拿来工厂打样品给高洁检査的岑丽霞又汇报道:“梅先生好多天没有出现了,我昨天去工厂的时候,他们问我要打样费用。他们和我们不是都算梅先生投资的吗?所以一直不收打样费用的吧?” 这一语立刻提醒了高洁,从夜宴之前的某日开始,直至今日,她真的有近半个月没有见到梅先生了。这几日她陷在私人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也没有关注到这桩离奇的事情。被岑丽霞一提醒,她猛地惊醒,立刻就拨梅先生的电话,奈何对方一直在关机状态。事态的异常让高洁不得不打起精神,亲自去了梅先生的公司找人,在前台讲明身份和来意后,接待她的是对方法务部一位姓林的经理。 林经理说:“高小姐,很抱歉,因为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一直没来得及找你沟通这个事情。” 高洁担忧地问:“梅先生去哪里了呢?” 林经理说:“是这样的,梅先生现在不太方便出来,他上个礼拜在瑞士滑雪出了意外,伤势很严重,目前公司运营事务是由他的太太任总经理管理。” 高洁将手按住心口:“这太意外了,梅先生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林经理没有回答高洁的问题,却拿出一份协议给她:“高小姐,新任总经理在查验和评估各项投资时,对一些业务线做了调整。几间珠宝加工工厂已经卖掉,关于和您的合作,我们准备撤回投资,这份协议是按照当初您和梅先生签署的《投资协议》拟好的《撤资协议》,麻烦您签字。” 高洁一时怔住,将信息消化半晌才问:“你们要撤资?” 对方显得极不耐烦:“是的。如果您有任何问题,我们将通过法律程序来解决。” 高洁只觉得头壳像被斧头劈过,“哧哧”痛起来,一时无法将通盘的问题考虑,她说:“让我回家看一下合同,然后给您答复好吗?” 回到工作室,高洁站在门前良久,一直看着那一块写着“清净的慧眼”的木牌。木牌是她存心做旧,纹路斑驳曲折,就像她斑驳曲折的现状。她手里捏着那纸协议,紧紧握住。 不过几日,所有她短暂拥有的就像魔法所施,一夕就要离去。有什么堵在她的嗓子眼,只怕翻出来就是一口鲜血。 高洁抚摸着木牌,呆立好一阵,才掏出朝匙开了门,室内传来岑丽霞和客户的声音。 “罗太太,两天就要交货真的太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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