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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高海沉缓的声音传过来,“洁洁,我是爸爸。”

  高洁想,高潓真是个为双亲疼爱到极点的孩子。她固然让她的颜面在台湾本土丧尽,但是她拥有双亲的庇护。

  但是她没有想到高海只是问她:“你真的喜欢于直?”

  高洁想也不想,答:“是。”

  高海沉吟了许久,他说道:“洁洁,只要你不自苦,爸爸没有任何意见。好好保护自己,爸爸挂了。”

  耳畔忙音许久,高洁才将手机放下。

  她给穆子昀打了个电话,说:“表姨,我期望那边就皓彩股权同吴晓慈谈判时,先提一个条件。”她一字一顿,“让她开新闻发布会,让她自己承认获珠宝大奖的作品是抄袭已故珠宝设计师潘悦的。”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讲完以后,她像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瘫坐在座椅上,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思考。

  高洁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会儿,才有了起立的气力。回到和于直的家,头隐隐在作痛,没等到于直回来就入睡了。半夜醒来,肚子很饿。

  睡在身边的于直正好也醒过来,她翻身下床,说:“我去做夜宵。”

  于直拉住她的手,“出去吃吧。”

  于直带她开车去了霍山路。那条路上有夜排档,卖的是号称“四大金刚”的上海点心,应该万籁俱寂的深更半夜,点心摊位前排队的人乌泱泱的多。

  高洁跟着于直排队时奇道:“真是的,大半夜跑来这里巴巴的排队买烧饼馄饨。”

  她看到摊位前的老板一副输了钱的面孔,训斥着排队排得挡住他视线的顾客们,“让开让开,木牢牢站在这里当桩子啊?挡着我看炉子了!”居然没有一个顾客反驳他的凶狠,反真的不约而同让了让路。

  高洁不禁又摇头,“这样凶悍的老板,还有这么多人送上门给他做生意,真是自作孽。”

  于直弹她额头,“这里热闹得很。”

  也的确是热闹得很。黑夜里的人声鼎沸,才是真正的人间热闹,可以驱散黑暗,可以驱散寒冷,教人生出别样的世俗快乐。

  于直总是能把她拉到最世俗的地方享受最世俗的快乐。这样的时光所剩无几了。

  高洁又失神了。于直好像并没有发现。但他们排队的半小时内,谁也没有同谁讲话。一直轮到摊位前,于直一气买了六个甜大饼,两碗小馄饨。老板一手往饼炉里拍饼,一手找零给于直时,被他捏牢了手腕。

  于直讲:“老板,次次这么找零,做人不地道啊!”

  路灯昏昏的光,炉内烈烈的火,都照出于直脸上没有作假的冷笑,他冷笑时也会勾着唇角,就是眼底的冷意和戾气一点点渗出来,让这把冷笑骇人极了。

  他是当真在发脾气。

  老板同于直对视了不过几秒钟,他的凶狠就被于直的冷笑压了下去,手又挣不开于直的钳制,只得先避开他的目光,用另一只手又抓了三枚硬币扔过来,嘟哝:“不就是少找三块钱嘛!”

  于直才甩开他的手,“三块钱是小事情,就是叫你长点记性,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你这点把戏唬住,也不是没有人会找你算算这笔小账。”

  高洁拿了烧饼默默走开,她坐在路边油腻肮脏的折叠桌前咬了一口烧饼就饱了。两碗小馄饨全让于直一人吃完。

  她借口有点困先回到车里头等他,在回程路上,她对于直说:“以后夜宵还是在家里吃吧?”

  于直转过头来温柔地笑,“行啊。”

  高洁将头靠到于直的肩膀上,“我要去美国参加比赛了,陪我一起去,好吗?”

  于直望着前方的道路,还是微笑,“行啊。”

  高洁是在美国参赛时,看到了吴晓慈在台湾举办新闻发布会的新闻。

  她一身素衣,形容憔悴,对着媒体一鞠躬,说道:“我很惭愧地向大家坦白,我去年在美国珠宝零售商设计大赛上获得银奖的作品‘慧眼’是抄袭了我们台湾已故珠宝设计师潘悦老师的旧作。我为我的行为感到羞愧万分。潘悦女士是我在设计上的启蒙恩师,而我却窃取了她的作品,我已经申请赛方收回这个奖项,我为我的行为负责,从此以后,不再涉足珠宝设计行业。”

  她再次长久地向媒体鞠躬。

  高洁长久地看着,疑惑着自己居然没有笑。

  于直进来时,她将网页关掉,转过身,看着只在腰间系着浴巾的他。

  宽阔的肩膀,雄浑的胸膛,有力的臂膀,优美的腹肌。同亚马逊雨林里看到的一样。她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她就开始了这一段迷恋。

  很快地,她就要放开这样的他了。

  她拿起穆子昀递来的利剑那一刻,就不能够太过贪心。浅显易懂的道理,她太明白了。

  高洁解开于直的浴巾,握住他的欲望之源,让他叹息出声,让他抓住她的长发,让她知道他的渴望。

  她想让他满足,怀着一点补偿的虔诚吻上去,一点点地吻,吻到他的欲望勃发,然后将他推倒在床上,翻身坐到他强壮的身体上。

  于直握住她下沉的腰笑道:“这么主动,我倒有点儿不习惯了。”

  他的手沿着她的曲线游走,停在她心脏的部位,当她自己引导着于直抵达自己身体中时,她自己的泪不受控制落下来。她想一切就快结束了。

  这些世俗的快乐,情爱的偎贴,终将全都远离于她,她将继续她孤独的漂泊。

  于直忍住未动,问她:“台湾妹妹,怎么又哭了?”

  她呜咽着、回避着、遮掩着,“疼。”

  他坐起身来,用他的唇吮去她的泪,双臂托起她的背,将她置于怀中,倾斜着抱搂着,好像给她制成一个摇篮呵护着她。

  他在她耳边说:“这样,是不是就不会疼了?”

  他有力的身体一下一下冲进她的身体中,暂时将疼痛带远,带着她再一次忘记一切烦忧。

  夜半时分,高洁又惊醒过来。她开始了她的行动后,时常半夜惊醒,和穆子昀联盟后,更加不易深睡。就算是再疲累的欢爱,也无法安抚住她。

  她半起身,望着于直孩子一样的睡颜,用手指划过他的眉峰,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唇。她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声说:“于直,我就要走了。于直,谢谢你。于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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