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芥末男女 | 上页 下页


  我父亲梁柏涛是个老式男人,一辈子将母亲含在嘴中,虽然没有钱,但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将她捧在手心,大概在母亲面前,他觉得一辈子都欠着她吧。

  我外公是国民党高级军官,外婆是县太爷的独女,我的母亲自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我的父亲出生书香世家,我爷爷是北大的教授,可惜,两个好家庭的青年人,遇到文革,竟然都落魄起来。

  母亲仗着美貌,本可嫁得很好,一生衣食无忧,偏偏遇上我父亲,倾慕于他。

  也难怪,父亲到现在也还是个儒雅有风度的男人,何况当初他拉一手好琴,画一手栩栩如生的国画,写的情书流畅动人。

  虽然穷,母亲还是嫁了他。

  指望如此有才气的男人一定有出头的一日,然而,老天并没有给他如此好的际遇,他就这样沉沦下去,成为一个小单位的小科员。

  他让她吃了苦,故此,他觉得一直欠着她,不能在物质上满足她,只有给她更多的爱。

  我知道,父母从小对我期望殷切。

  家里经济最拮据的时候,母亲仍然坚持让父亲送我学小提琴,逢年过节必有一套有趣的新书送我作为礼物。从小学至高中,家里所有的报纸都用来给我练习毛笔字。为了培养我的气质,连芭蕾也学了。唐诗宋词,更是自孩提时就已经耳熟能详。他们又辛苦将我供到医科毕业。

  母亲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我能嫁得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弥补她这一生的遗憾。

  看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就知道了,梁锦诗,锦诗——大概希望我一生都如最华丽的诗篇吧。

  可惜,我偏偏不争气,选了个极普通的男朋友,职业平平,相貌平平,连说两句讨未来岳母欢心的话也不会。

  不过,志谦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他连对我,都没有说过甜言蜜语。

  这样木讷,怎么过得了我母亲这一关?

  都怪我任性。

  可惜,现在我只能为我的任性付出代价。

  这顿饭不欢而散。

  回到自己家中,我觉得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为自己,也为母亲不值。

  这样委屈,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连带最爱我的母亲也跟着受气。

  喉头哽着,眼泪汩汩流下。

  想到近一年来,被志谦忽视,我禁不住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正哭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母亲。

  我赶紧止住哭泣。

  “锦诗,妈妈说了过激的话,别放在心上。妈妈只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为你不值。但只要你喜欢,妈妈就会接受他。房子的事情,以后我们再考虑。”母亲尽量把声音放得很低,温柔如水。

  是的,这声音是带着水的,母亲一定也是忍着泪给我打的电话。她一定不放心负气离家的女儿。

  我不禁泪盈于眶。

  哦,我的母亲!

  志谦与我吵架,永不会放低姿态来与我道歉。

  我的母亲竟然向她的女儿低头。

  我强装笑容,与母亲胡乱说了两句。

  挂了电话,我扑倒在床上,眼泪恣意流出来,弄湿了被子,弄湿了整颗心。

  妈妈,对不起……

  4天后,志谦回来。

  一周没有见他,我有些想念,但这想念又不似初初相恋时那般迫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反复煎熬着一颗心。

  这想念,是黄昏里淡淡太阳的影子,不温不火,似有还无,却又难以真正挥散。

  真见了面,又没有想像中欢喜,只握住他的手,往他怀里靠一靠,觉得极安心。夜里睡觉也觉得容易些了。

  也许,老夫老妻的感觉就是这样。

  还没结婚,就已经如此,结婚以后的生活,更加不敢想像。

  生活平淡,感情麻木,还只是小事,重要的是志谦竟不肯好好与我说话,动不动就冷嘲热讽。

  晚上,我翻开时装杂志,想看看哪种面膜补水效果最好。

  志谦坐在电脑桌前,赶他的设计图。

  “锦诗”,志谦唤我。

  我赶紧走到他跟前。虽然志谦长得一点也不英俊,可是非常耐看,眉头微皱的时候,有种天生的桀骜不驯。但凡靠近他的人,都觉得他浑身上下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似乎天大的事情发生了,有他在一定能迎刃而解。

  任何时候,志谦都保持着他气定神闲的姿态。

  志谦说过,做人姿势最紧要,一个人得到再多,赢得再漂亮,姿势不漂亮,总有些缺憾。

  “锦诗,现在白糖涨价了吗?”虽然我特意走到他跟前,可是他还是头也不抬,自顾自地说话。

  “没有啊?”我有些诧异,志谦一向不肯过问柴米油盐的。

  “那为什么咖啡里不放糖!”口气极不屑。

  我差点晕厥!

  看,他就是这样,不肯好好跟我说话,非要挖苦我两句才甘心。

  “志谦,你非要把工作带回家做吗?”我望着他,忍不住抱怨。

  “啊!不工作,还可以干什么?陪你看肥皂剧,抑或研究哪本杂志上的衣服最好看?”他终于抬起头看我。

  我忍住气:“陪我说两句话也好。”

  “好吧,你要说什么?”志谦反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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