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吉宽的马车 > |
四十 |
|
黑牡丹明知道他是许妹娜丈夫,她又是他们两个人的媒人,问题是,她不允许我跟许妹娜联系,却允许小老板干这等无耻的事!火一下子就蹿上我的脑门,我尾随黑牡丹,直跟到最里边那个包间,当门推开,看到小老板一脸溅笑,我跳起来猛地就是一拳。他个子矮,打他,我用不着跳起来,都是为了躲开黑牡丹和小姐,当然也是怒火中烧所致。小老板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倒到后边的沙发上,鼻子顿时一片血红。 黑牡丹揪住我,泼妇似的把我往外推。她表情像泼妇,嘴里却一句话都不说,好像明知理亏,或者怕惊动不该惊动的什么人。看到她的弱处,我更来劲,推开她,再一次向小老板冲去。这一回,我打着的不是他的鼻子,而是他的胳膊,因为他用两只胳膊使劲护着那张狗脸。后来,小姐和黑牡丹一起动手,才将我拖出去。 我刚出走廊不久,饭店门口就来了一帮年轻人,他们涌进来,本是没有方向和目标,可是愣怔一会,见黑牡丹和小姐一左一右推着我,突然的就向我围来。任黑牡丹怎么护着我都不好使,我的鼻子和脸以及身子的悲剧一瞬间就酿成了。 从昏迷中醒来,黑牡丹就坐在我的身边,手里端着水。我睁了睁眼睛,一看是黑牡丹,立即又闭上了。曾经,她是我心里女人的偶像,我多么盼望有机会跟她近点再近点,可是现在,见她靠近我身边坐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我其实我有些蠢了,最该打的不是小老板,而是黑牡丹,我也可以不打她,直接去公安局报案。可是我正这么想着,只听黑牡丹说:“你动手干什么,去公安局报案不就完了。” 显然,她看出来我已经苏醒,显然,她早就想跟我说这句话了。我说:“大姐,你这是害人,我不告你,会有人告你,有一天出事就晚了。” “该出事早就出事了,”黑牡丹说,声音很低很柔。 “大姐,别人咱不管,你为什么要害许妹娜?”我实在搞不明白。 黑牡丹没有马上回答,好久,她才说:“兄弟,我没害任何人,你听着,首先,她嫁他,是她愿意,那时候他来找小姐她是看到了的,小老板这样的人,有点臭钱,怎么可能对她忠心!许妹娜回家生孩子了,他当然受不住一个人熬。还有,我开的是乡村风味饭店,来的大都是工头,他们长期离家,没这道菜,他们根本不来。” “那些女孩子就那么心干情愿?” “跟你说,你大姐不是个混人,从没干过强迫人的事,我干过最不好的事就是强迫了女儿水红,可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是为了报复,那个你看见的杂水是派出所所长,专管饭店,他曾发狠说,他要是让我在这把饭店开起来,就头朝地倒着走。我到底让他头朝了地。城里这些混蛋你不治他们他们就治你,我不但把饭店开起来,还开得旺旺兴兴。” “可是你毁了水红。” “不,不能这么说,水红是叫林榕真毁的,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就是不答应。他主动追求水红,可是跟她睡过一次再也不干了。我要是不让她知道男人没什么可珍惜的,都是些畜生,她就没法活下去。” 我没有再接话,我觉得我不能知道得更多了,要是再听黑牡丹说下去,我就无法在这里呆了。 第九章 回家 24 事情发生的第三天,我告诉黑牡丹盒饭我不送了,我要回家。 黑牡丹坚决不让,她说:“你给我闯了祸我没炒你,你反倒炒了我?” 我说:“不是,我想回家看看。” 精明透顶的黑牡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飘浮的目光立即定格:“你是不是想回去看许妹娜,告诉你吉宽,我可不许你把李国平的事告诉她,你要是再给我惹祸,老姐从此可就不认你了。” 大客驶向无边的野地,就像在大海上漂泊多年的人突然上了岸,一种暄腾腾的踏实感瞬间就被我拥在脚下了。多长时间了,我不再感知节气的变换了,现在,居然已是收割的季节。道路两旁,大片的苞米纷纷倒下,而金灿灿的稻田里,一些收割的人们正弯着腰,挥舞着他们手里的镰刀。在大客驶过一段时间之后,我看见了拉着各种谷物的马车,他们在车老板的鞭杆下,一颤一颤吱吱悠悠。最初想回乡下,仅仅因为许妹娜在乡下,仅仅因为想告诉她小老板如何欺骗她,可是现在,当我看到一辆辆马车,我的初衷居然不知了去向,我最想见的,已经不是许妹娜,而是我的马车,是我的母亲,还有我的二嫂。 空旷、空荡的田野在视线里一望无际,清澈、湛蓝的天空在田野上恍如一面无边的镜子。曾几何时,这空旷、空荡的田野是我的,这清澈、湛蓝的天底下是我的;曾几何时,我是一个痴迷于乡村痴迷于野地的懒汉,我最不喜欢的事情是人们总是慌里慌张寻求某种改变。现在,我却在改变,我尽管没有慌里慌张,可毕竟,我大半年没有赶车了,大半年没有走一走蚊虫乱飞的乡间土道了。 还在屯街东边的山岗上,二嫂就看见了我,她正在南甸子的稻田里。她看见我,肯定不是蚊虫走漏了消息,只是喘息时直起了腰,朝东山岗望了一眼而已。二嫂看见我,不是跑向东山岗来迎我,而是往我的家里跑。当我顺东山岗走下来,我的母亲已经眼泪汪汪站在大街门口了。 母亲瘦了,眼窝明显下陷,脸皮干干地贴在颧骨上。二嫂也瘦了,嘴巴到脖颈下面的皮肤有些松款。这一老一少看见我没说一句话,她们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的身上还有乌青的伤痕,当时,看到了母亲和二嫂,我还惦记我的老马,紧登登地往院子里走。可是,当我走进院子,眼睛瞄到我的马圈,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下子袭向我。 马圈里空空荡荡,马槽上搭着一些干枯的芸豆蔓子。它们林林散散的样子,仿佛干枯令它们无比沮丧。问题是马不在,马车却在,它斜躺在院墙里,辕板上晒满了成片成片的萝卜干。我伫立在院子里,直直地看着这一切,我不敢转头,生怕从母亲和二嫂的目光中确认什么。可是不久,母亲就用哭声向我确认了不祥,母亲边哭边说:“你走没俩月,它就病倒了,喂什么都不吃。” 我跪倒在马糟前,我的嗓子一下就被噎住了,因为我闻到了一股只有马身上才有的腥臊的气味儿。揪心的疼痛匍匐在我的后背,于是眼泪水似的往外涌。我想起临走时母亲说过的话,“它活不了多久,你爹死后没几天他的辕马死了。”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