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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是有人,我是我。其他,你别管。”

  “好嘛。”何方轻松地出了一口气,显得愉快了。

  阳昆放好电话,回头一看,梅子已背靠平柜,怀抱布娃娃睡着了,微启的双唇上沾着白色的奶油一样的东西,右手食指、中指上也沾着这种东西,还有一些奶黄色的蛋糕屑。阳昆抬眼看小圆桌上的生日蛋糕,已被小家伙戳了一个不小的洞。她等不到妈妈回来,也等不到吹蜡烛,就先吃为快,然后酣然入梦了。

  阳昆的心一阵发紧,不知为什么,童年时的情景突然闯开了记忆的闸门,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

  那年,他和梅子一样大。“造反有理”的歌声响彻神州上空,“红卫兵”的脚印遍及大江南北。阳昆的家乡——一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世外桃园般的小镇突然间也和上了时代前进的步伐,在串联来的“红卫兵”的鼓动下,一支造反队伍在猎猎的红旗下诞生了。他们和北京、上海、武汉的造反派没有两样,砸庙宇、毁碑刻,烧旧书、焚文物,一时间搞得乌烟瘴气。这些弄完了,他们那狼一样的眼睛又盯上了庄稼、菜地、果园和山林: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掉。社会主义的土地,怎么能长这些东西呢?可怜阳昆父亲栽种的那片梅子树啊,一夜之间就被齐根砍断或被连根拔起。那是父亲辞去供销社的工作,贷款从广东引种来的呀!这是要了他的心肝他的命,气得大病一场,整日里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家里一贫如洗,天天就是清汤寡水的水盐菜稀饭,上面一个人喝,下面也有一个人在喝。喝得面带绿色双眼凹陷,喝得皮包骨头四肢无力。可怜床上的病人,可怜呀呀学语的幼儿!

  母亲心里好痛!全家的重担落在了瘦弱的女人的肩上。那天,她好不容易从娘家要来两斤弟弟从北方带回来的面粉,给病中的丈夫做了一大碗面块,自己只剩下一碗汤,汤中有几块面块。她舍不得吃,全喂了阳昆。好香、好谗啊!阳昆还想吃,趁母亲到厨房去了,就溜进父亲的房间,盯住刚才妈妈端进来的搁在床头柜上的那碗面块,伸出小手朝碗里抓。父亲正背靠床头,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双眼看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猛然间,他眼角的余光感觉到孩子在旁边,扭头一看,果然如此,他一面大声说:“烫手!”一面要抓住阳昆的手。可是,一切都晚了。小阳昆的手已经伸进了滚热的面汤里,在他要缩回手的瞬间,父亲的话使他惊恐,小手失去平衡,将碗拉翻了。面汤、面块倒在了他的脖子上、身上、手上。这个祖传的青花瓷碗也掉到地上,碎了。

  母亲一边哭着一边抱着阳昆朝医院跑。烫伤治好了,但阳昆的手和脖子上留下了三个疤痕。这明显的伤疤和心上的伤疤结成了一体,成了他永远的痛:“我要让我的孩子永远永远免除苦难,不再重复父辈的脚印!”

  如今,时代变了,环境变了,一切都变了。可是,历史似乎又在重复昨天的脚印。这么一个其乐融融、温馨愉快、令人艳羡的家,此时却……独生女梅子竟偷食了蛋糕!阳昆的心在紧缩:老天,今天为什么要找李一凡加班?昨天为什么不找?明天就不行吗?我的刘枚刘总经理吔!

  “咚、咚咚……”有人敲门。

  阳昆抬头看墙上的挂钟,11点50分了。一凡该回来了。是她。她怎么没有事先打电话?说好的,要到半路上去接她,那片香樟树林夜深了不安全。她这个人任性、脾气犟,也许写完了就自个儿回来了。她有钥匙,怎么不自己开门?

  “咚咚咚……”响声重而急。

  他轻轻地走过去,问道:“谁?”

  “是我,”一凡带有哭腔的细微的声音,“阳昆……”

  阳昆全身一震:“你怎么啦?”

  “快开门!”

  门拉开了。李一凡和一个男人站在过道里。她头发零乱,脸色苍白,而且左脸颊还有伤痕,上衣的扣子也掉了,裙子也是破的……

  他心头一沉,还没有开口,她就哭着叫了一声:“阳昆……”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5.电话频仍

  刘枚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酸奶,就着几块嘉士利饼干吃了,提着行李下楼,接她的小车早就等在门口了。车行驶了一阵儿,就开始走走停停。一打听,前面公路中断了。原来是片区改造的市民因补偿太低和开发商发生矛盾,集体到市政府大门口反映情况。这已经是多次了。老是得不到明确的解决,他们只好拦腰坐在公路上,以将事态扩大,引起市长、书记的重视。这一坐可害苦了上下班的人们!公共汽车、摩托车、小轿车,反正一切车辆都过不了。这是一条主干道,不一会儿,车辆就排成了长龙。上班族们心慌火急,赶紧下车,越过那公

  路上的人墙,去找在那边掉头的公共汽车。刘枚看了看表,对司机说:“我们倒回去,走中山支路,再绕到卫体路。去机场前,我还有好多事要办。”

  好不容易赶到公司,已经是九点过了。打开办公室,房灯不亮,台灯也不亮。她火了,一反打电话叫人的习惯,大声叫道:“唐倩,唐倩!”

  “什么事?刘总。”

  “我办公室怎么没有电?”

  “今天片区停电。”

  “停电?怎么不通知?”

  “晚报上通知了的,昨晚电视上还播了停电通知的。”

  “不行,我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办,叫他们赶快给我们送电。”刘枚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头,苦笑了一下,“我是谁?是书记吗?你去给我点两支蜡烛来。唉,倒霉事不来一个都不来,一来就他妈的接二连三的一齐来凑热闹!”

  不一会儿,唐倩将蜡烛送来了,办公室里有了光明。电话响起来了。刘枚拿起耳机,讲了几句,就搁下了。唐倩从屋角纸箱里给她取出一瓶太后矿泉水,拧开,放在她面前:“没有开水,只好喝它了。啊。刘总,有好几个电话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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