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113)_姬晓东

一一三

　　“恐怕不这么简单吧！小侯，你把我们这期杂志的费用算一下。”朱军对着那个干瘦的手下发号施令，小侯煞有介事地打了电话，一两分钟后，他说：“刊登这篇文章的杂志已经开印了一万五千册，每册10元，如果要换稿子的话，仅此一项损失就是十五万。另外，我们先后几次采访，食宿和交通费用等一共差不多有两万元，还有重新编稿的费用，总之，损失很大啊！”

　　“这么多？”书记听到他们狮子大张口般的要价，不禁出了声。

　　“有句老话说的好，破财消灾嘛！嘿嘿，其实，我们还没答应要不要这样干呢，你倒先心疼起钱来了！”瘦子的话语里流露出有些看不起书记的意思。

　　王斌连忙说：“希望你们理解，理解，我们是国定贫困县，一下子拿这些多的钱真有些问题，希望能把费用降到最低限度，行不行？我知道，你们定价是10元，给印刷厂顶多就是五元，至于作废的杂志就地在印刷厂销毁，我们虽然买了但不要发过来，这样还可以节省杂志的运输费用。”

　　“你的这个副部长是个人才，很会算账啊！”朱军赞赏地说，“好吧，看在王部长的面子上，我们就收取一半的费用吧，不过，差旅费可是一分都不能少。这样算起来，我们的收支才平衡了，唉，就当新交了朋友。”

　　王斌又继续讨价还价，把价说到八万后便好像再没有余地了，到了这个份上，书记也点头默许。于是，他们就进入实质的交易阶段，王斌问是否有票据，朱军便叫那个年轻女子拿来一本省财政厅制作的行政事业费收据叫他过目。王斌一看，票倒好像是真的，加盖的那颗“高端内参编辑部”的章子却很不圆润，说不定是萝卜图章盖的。他又问款打到哪个账户，朱军说为了和印刷厂结算方便，希望提现金，毕竟是在你们县里，办事比较方便。王斌一副为难的样子，他抓耳挠腮着答应试试。

　　整个谈话过程王斌都用暗拍机录了下来。交款的时候，县公安局刑警队两名侦察员假扮财政局的干部提着装了八万元现金的提包。当朱军他们开了票、点了钱、笑逐颜开地谈笑风生时，干警出示了警官证，几个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开始不住地哆嗦起来。

　　人的欲望是在不断地自我实现中膨胀起来的，朱军原来只想做个好厨师，遇到杨阳后才做起了当记者的美梦，当记者的美梦成真后，一个仅仅是杨阳打工者的身份叫他很不舒服，于是欲望又开始膨胀起来，想在颐指气使中赚取更多钱。有了这样的欲望，便开始谋算起私自办刊物的事情。办报纸很困难，即使是办一份假报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手，而办起杂志来则相对简单得多，模仿其它杂志编造一个假刊号，七拼八凑地弄几篇文章改头换面后署上本刊记者的名字，找个私人印刷厂印上几十本刊物，这些非法刊物便是诈骗的最好道具了。他在街头找人刻了“高端内参”的公章和钢印，制作了一百余本记者证，在省城租赁了办公室，挂上杂志社的招牌，在小报上刊登招聘启事，很快，许多想做无冕之王的青年人趋之若鹜，在几十名应征者中他选择了三名。胖子兼任着司机和保镖，瘦子担任编辑部主任，年轻的女士是他的小姨子，兼任财务总监和摄影记者。

　　为了缩小目标，更重要的是锻炼队伍，朱军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办法，把目标对象放在农民和一般群众身上。每到一地，先是到政府大门口等候群众的上访，如果见不到群众围门的场面便很是失落。不过，这年头上访的事件就像地里的韭菜一般一茬顶着一茬，越来越旺盛。朱军他们见到上访者后，便掏出记者证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带领几位代表到他们下榻的宾馆里说事情。耐心听完冤情后，先是替群众叫屈，拍着胸膛下保证，定能圆满处理此事，然后就是讲述一通政策，表明他们是诚心诚意地为老百姓办事的，但要按照物价部门的规定收取办案费，并解释说这费用和律师打官司时收取的费用是一样的，记者采访要花费食宿、交通和办公费用，所以还请群众们理解。一般情况下，他们根据事情的大小和上访者的实力收取五千到两万的费用。钱收到后，他们便拿着打印好的“反映材料”，在众目睽睽之下，装模作样地进到政府办公大楼里走上一圈，有时候他们便蹲在大楼厕所里从容地清理完大便，然后走出来向上访群众拍着胸脯保证：领导们很重视，大家反映的问题将很快得以解决。

　　在刑事拘留朱军几个人之前，宝寨警方初步查证出，朱军一伙以全国性刊物的“大记者”的身份自居，通过为企业宣传、打广告、为群众“伸张正义”等手段大肆骗取钱财，特别是以曝光负面问题为要挟对企业和政府部门多次进行敲诈勒索。在遥州市，他们和二十一家私营企业达成协议，由他们出面帮助这些企业将厂区土地的使用性质由划拨改为出让，然后收取这些企业所支付的活动费达五十万元之多。到事发时，《高端内参》已出版16期，非法敛财达到一百五十万多元。警方还在他们居住的宾馆里发现了私刻的杂志公章和钢印数枚，票据十多本。可笑的是，当警方抓捕朱军时，他还对两名办案的干警吹嘘说，市委书记和市长马上就会来救他。

　　朱军被带走的次日一大早，得到消息的王斌和两位记者前去采访，最后他们问朱军，你这个从刊物到记者全部是假的犯罪团伙为何能屡屡行骗得手，在短时间内骗取这么多人的信任和金钱。朱军文绉绉地坦然说道，欺骗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以假乱真，有句老话说得好，假作真时真亦假，假记者这行当干的时间久了，我们还真以为自己是真记者、名记者了！王斌采访完后不久，朱军等四人以涉嫌诈骗等罪被刑事拘留，后来移交检察院，等待人民法院的判决。

　　王斌没有食言，采访完朱军后，他们马上赶往海山，把《中央内参的“厨师”记者落网记》以通稿的形式发给采访团的所有记者，在各自的媒体上以同一时间隆重推出，一时间全国舆论哗然。网络上的讨论更是热烈，许多网友发了帖子，其中有一个帖子质问道：我们的真记者会到下面狐假虎威吗？真记者会拿新闻猛料和新闻单位的招牌来做交易吗？真记者会拉广告找赞助、会写有偿报道吗？如果大多数真记者对上述提问都能问心无愧，斩钉截铁地断然说出一个“不”字，即便假记者的表演功夫再好，又如何像得了真记者而得逞呢？这个帖子赢得了网民们的广泛响应，很快跟了上万个帖子，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针对新闻腐败问题的。

　　在新闻媒体一片讨伐和强烈要求整顿声中省记协及时站出来发表了措辞严厉的声明，要求全省的新闻工作者以“三贴近”为行动指南，以求真、求知和报道真相为最高追求，对人民应谦恭竭力，对权贵应无媚态，对恶势力应无畏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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