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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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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说着,本来心酸,忽然想起穹小当新郎倌的模样,禁不住嫣然一笑。 这是穹小今天第一次见到麦子笑,也是这些伤心的日子里,穹小第一次看见动人的笑。 第二章 穹乡三少 从仁城方向过来,翻越了天门山,就进入了穹山山区,往东三十里,就是寨子山。 寨子山很陡很险,在很陡很险的山腰上用小半方的条石砌了山墙,只留下两米宽的山门,就更险了。用俗话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山上的寨子也都用石头砌墙,风吹不倒,雨刮不烂,既坚固又耐用,一看,就不是良民百姓的家。 寨子山上的寨子,是土匪寨子。寨子山是打家劫舍的穹乡土匪的老巢。 当然,那是解放前的事,解放后,土匪老巢成了学堂,寨子山就成了穹乡完小的别名。大人说,送小孩儿去寨子山,就不是送去当土匪,而是送去念书。 仁城的人都说穹乡人野,或者说穹乡人匪,读书人用文词,说是民风强悍。说起来,还真不离谱。把土匪窝当学校,读出来的穹乡子弟,还真很难温文尔雅。 穹大和穹小,还有麦子,都是寨子山的毕业生。 还有即将成为穹小左右臂膀的白脸穹三和黑脸穹柱,也是寨子山的毕业生。 先说穹三,顾名思义,姓穹,排行第三。因为皮肤和脸色都很白净,有文质彬彬的模样,所以人称白脸穹三,要觉得嗦,又简称白三。 白三他爸和所有乡民一样,面色黝黑。他大姐和二哥,也和老爹一样黝黑。一家人怎么也想不通,为啥会生出个小白脸来。忍不住怀疑白三妈的贞节,夫妻俩闹出很多不快来。 其实,白三的妈活了半辈子,从没出过穹山,环顾她相识的穹乡男人,哪里有皮肤这样白皙的!在她以前的年代,穹山倒有过白脸男人,比如避难的白脸官人、落魄的白脸书生、剿匪的白脸国军和长征的白脸红军。只是与她无缘罢了。白三的白皙,可能也就是返祖现象。 白三的白皙可疑,习性也特别。白三身为农民,可知的祖祖辈辈全都是文盲。但他却酷爱读书,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看字书。而且都是名著。比如《西游记》、《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比如《红旗谱》、《创业史》、《艳阳天》、《金光大道》,还比如《资本论》、《毛泽东选集》一至五卷,等等。 白三看毛选,最爱看的是注释。白三说,注释跟打仗一样。看着看着,就哼《东方红》,就对人说,毛主席是穷人的大救星,一点不假,一点不假! 我们穹乡点电灯很晚,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才亮起来。白三看书是在油灯下看书,瞳孔调焦困难,加上油灯烟熏,眼睛很早就变了形。旁人看上去,总有些走神。 因为看的是闲书杂书,跟考试不沾边,白三没考上高中。高中落榜之后,赋闲在家。不管家里多穷,生活多苦,农活多忙,他就不爱干活,扫帚倒了都不扶一下。成天身背一个军用挎包,装一瓶水和几本书,满世界晃荡。一家人都说他游手好闲,他只是冷笑说:“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 晃着晃着,晃悠到仁城去了。找了些活儿,打了些工,都不长久。不到一个月,干脆不干了,到处交朋友认老乡,骗床骗睡,混吃混喝。等把老乡混过一遍之后,又晃悠回了穹乡。回到家中,家人正在晒坝里晒麦子。他进场就去大姐手中夺竹耙。大姐正要夸他懂事了,爱劳动了,他倒转竹耙,在麦场上写了八个大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进了家门,又贴一墙的白纸,然后写了一墙的毛笔字,用于自勉——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白三就靠在贴有《沁园春?长沙》的墙下读书。 爹问他进城干了些啥。他说,啥都没干,就做了个调查。 妈问他都看见些啥。他说:“遍地是干柴。” 妈不信,妈说:“要有那种好事,咋不背两捆回家烧火?” 知道跟妈说话是对牛弹琴,干脆高声说:“我看见遍地是钱,妈你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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