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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机关》第十章

  他坐回办公桌前,望着屋顶出神。在他的意识中,洪水造成的灾害,在人类的记忆中刻骨铭心。古籍《淮南子·天文训》记载,“昔共工怒触不周之山,天主折,地维决,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淮南子·览冥训》称,“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烈,天不兼覆,地不周载……,水浩渺而不息。”人类能逃过如此之大的灾变而没有被彻底毁灭,又是一个奇迹,不知是造物主创造的奇迹,还是人类创造了奇迹。人类对洪灾的记录,世界各个角落都普遍存在,另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西方世界的《圣经》记载的。《圣经·创世纪》记录了与《淮南子》同样可怕的洪灾,“这一天,巨大的深渊之源全部冲决,天窗大开,大雨四十天四十夜浇注到大地上。”因为得到了上帝的启示,诺亚和他的妻子乘坐着方舟,带上各种生物和植物的种子,在大洪水中漂流了四十多天以后幸免于难。

  从这些古籍记载的这类洪灾看,这样的洪灾毁灭了的是人类和其他一切生物的绝大部分,而幸存下来的只是少数,是人类和其他生物物种的种子。这样的水灾深深地刻在人类的大脑皮层,埋藏在人类的潜意识中,一代一代地遗传下来,使人类对水存在着十分复杂的感情。

  这种莫名其妙的思绪在任之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关注的仍然是正在下着的雨。他坐卧不宁,站起来走到窗前,外面的雨比十分钟之前下得更大,用“倾盆大雨”来描述,一点也不为过。马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车辆也不多见了。透过雨幕,他能清楚地看到马路上的水像小河一样在流淌,偶尔驶过一辆车,只见它带着飞溅的雨水,哧啦啦的声音在城市的上空回响,撕扯着任之良的心。

  徐树军走过来,见任之良在出神,他笑着说:“怎么办?到点了。”

  任之良说:“恐怕谁也不能回家了。我估摸着,灾情已经发生了。”

  “好吧,叫小黄开车出去买点吃的,我们凑合一顿吧。”

  徐树军说着给司机打了个手机,不一会儿小黄来了,徐树军叫他出去随便买点吃的,他便出去买吃的了。小黄去得快,回得也快,买了些饼子榨菜什么的,徐树军、任之良、小黄以及老牛、小侯一块儿吃。

  徐树军边吃边对他们说:“看来灾情已经发生了,大家快点吃,说不上说话的功夫电话就来了,只要一下去,谁知道哪会儿才能吃上饭呢。”他问老牛,“雨衣、雨鞋什么的准备好了么?”

  老牛说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局长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了。徐树军说“好”。他们正吃着,电话铃响了,任之良忽地站起来,嘴里还叼着块饼,咕哝了一句:“来了”。便走过去接电话。

  电话是漠南县民政局打来的,说接到乡里的电话,那里发生了灾情。任之良简单地和徐树军交换了两句,徐树军说:“叫他们先往灾区赶,我们马上就到。”他对在场的人说,“老牛留下来,守着这部电话,并通知在家的领导马上到局里来,告诉他们,保持通讯畅通,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们联系。好,我们出发,赴漠南县!”他边说边给郝民宣打了个电话,简单地向他通报了情况,就带着任之良他们赶往灾区。

  雨水疯狂地泼向大地,地上的积水几乎淹没了汽车轮子。他们到了漠南县,平时谁也没有在意过的一条干河,如今洪水已漫向河岸,像撒缰的野马,咆哮着向前奔去。混浊的水面上翻腾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木、家畜的尸体。看上去,令人心惊胆战。洪水在漠南县的某一个乡冲决河堤,向一个村子倾泻而下。

  他们到了这里,跟县局的同志取得了联系。县局的同志就在附近,他们被洪水阻隔,谁也看不见谁。这里,汽车完全失去了用场,他们趟着水向村中走去,洪水汹涌奔腾冲进村民的家园,有一些破旧的用土坯盖的房屋已出现裂缝,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村里的大多数人在村干部的组织下已经撤到地势较高的一处打麦场上,哭爹喊娘,一片混乱。也有一些胆大的男女从自家的屋里抢着搬运贵重物品。徐树军他们在村中找到了县局和乡里的同志,紧急磋商后,和村上的干部分头行动,强制仍然逗留在房屋里面的村民离开危险地带,把他们通通带到打麦场上。

  雨仍在疯狂地下着,打麦场上的村民个个像落汤鸡似的。庄稼人结实,风里来雨里去的,惯了。青壮年和体格健壮的人,支撑一时半会儿,估计不成问题,老人和儿童恐怕就支撑不了多久。

  抢搬东西的村民基本上被带到打麦场上。徐树军摸出手机,还好,因他们穿着雨衣,手机未被雨淋,他脱下雨衣顶在头上,遮挡住倾盆大雨,拨通了郝民宣的电话,报告了这里的情况。郝民宣告诉他,他也在赶赴灾区的路上,和他一块儿行动的,还有装载着救灾物资的军用汽车和几百名解放军战士。徐树军马上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在打麦场上的干部和村民。村民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

  那些土坯盖的房子开始倒塌,顷刻间淹没在滚滚洪流中。人群中不时地出现不安的情绪。徐树军他们尽量说服群众安心等待,救援的队伍马上就到。

  救援部队把受困的群众转移到离村子不远的高坡上,很快搭起了简易帐篷,安顿了灾民的生活。接着抢修被洪水冲垮的河堤。

  傍晚时候,雨小了,洪水也慢慢地退下来。第二天,洪水基本被限制在那条河里,洪水对村庄的威胁解除了。徐树军跟随郝民宣去别的地方查看灾情,任之良留下来和县上乡上的干部一起,组织群众救灾。

  洪水过后的村庄惨不忍睹,低洼的地方汪着混浊的残洪,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令人作呕。被洪水冲垮的房屋瘫伏在雨水中,房主人一边哭泣,一边扒拉着屋顶的椽子、檩子,企图从这堆废墟中抢出一点有用的东西。结实一点没有倒塌的房屋,地基已经下陷,墙体已经裂缝,被褥、锅锅碗碗等家用物品和刚刚收获的粮食,零乱地散落在地上,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

  他们查看牲畜死亡的情况时发现,牛马这样的大牲畜在洪灾中挣脱棚圈的束缚逃出来了,最惨的是羊,它们永远是弱者,在一处最大的羊圈里,洪水来时圈着二百多只羊,洪水过后无一幸免。圈墙倒塌了几处,圈顶被洪水冲走,这群可怜的生灵在洪水到来后做过垂死的挣扎,棚顶上没有被冲走的椽子上挂着一只只羊的尸体,可以想象,被洪水围困在圈中,无处逃生的它们,在绝望中,凭借洪水的浮力,极力把头伸出棚顶,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这最后一搏上。

  灾区需要消毒,需要掩埋牲畜的尸体,需要挖出泥土中的粮食进行晾晒,需要对细菌或病毒感染的灾民进行救治,工作任务非常繁重。几天以后,市上成立了救灾工作领导小组,该小组下设若干专业小组:防治小组专门负责防止疫情扩散,救治受到病菌感染的人;消毒小组专事消毒工作;生活小组解决灾区群众的生活问题;等等。所有这些小组,在各级领导小组的领导下有条不紊地运转,确保了救灾工作的正常开展。

  与此同时,市上动员市、县两级的机关干部分赴全市受灾地区,帮助灾民开展救灾工作。任之良被调往局里综合各县报来的情况,起草灾情报告和今后一段时间的救灾工作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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