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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其以前在一建公司做过,大学毕业就去的,一做就是七年,从一般职员提为处长、副总经理,是三年前提到局里做副处长的,现在住的房子还是一建的,左邻右舍都是一建的职工。那天下午,他下班回家,见院子里围了一大群一建的职工正叽里呱啦说得热闹。

  一个人大声武气地说:"他梁启明是游击司令啊?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玩儿戏是不是?我们土生土长跑不脱怎么办?就这么月月拿二百五待聘费吊命啊!"

  另一个笑嘻嘻说:"也不能光怪梁启明。人家一个"眼镜",知识分子,人生地不熟,怎么斗得赢有些人?还不是活生生地被人家挤走的。依我说,要怪就要怪有些人!"

  还有一个"大炮"的声音像是打雷,伸长颈子说:"你两个懂个球!他们这叫神仙打仗百姓遭殃!最后受苦受难的还不是我们平头职工!老子这两个月连工资都没领到!"

  有个人爱开玩笑,忙伸个头进去把手指放在嘴巴上长"嘘"一声,细声细气地说:"莫要闹!隔壁老头在睡觉!"

  大家哈哈笑。

  大家一见黄其走过来就围过去,晓得他是上级的处长,不说天上晓得一半嘛,起码一建公司的事是晓得完了的,就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唧唧喳喳的像是一群闹山麻雀。这些人都是一建公司的工人或一般管理人员,不少人还是耍起拿二百五的待岗职工,文化不高意见大,晓得不多关心大,公司的小事小情都爱打听,听了也不消化一下,管他是方是圆是真是假,反正扯到一头就四处放炮。

  黄其听了这个听那个,听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清楚,就大声说:"各位!各位!听我说一句好不好?"这才镇住了场面。黄其请他们一个一个地说,不要吼,免得把耳朵震聋了。一建的职工还是听说听教的,就按黄其的话做,挨一挨二地讲了他们的意见。

  黄其归纳了一下,总共有五条。一是公司原来的总经理胡日月垮台后,局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未必一个正式的总经理都派不出来?要是实在派不出来,我们自己选一个要不要得?二是胡总遗留的问题起串串,他那些脚脚爪爪还在耀武扬威,为啥不见人来收拾?三是局里派个代理总经理梁启明来公司,三把火没烧完就跑,比脚杆长是不是?局里总得给大家说个一二三,未必就这么不明不白,不了了之?四是公司的工程越来越少,职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拿啥子钱买吃的?未必喊我们啃钢筋混凝土啊?五是公司有的人大搞歪门邪道,做一个工程亏一个工程,听说总的是亏了几千万,未必硬要等公司亏得破了产才来整顿?那不行啊!你要跟局长说,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工人要找当官的拼命!

  黄其对这些事情多多少少晓得一些,但没想到这么严重,心里的矛盾就更大了,但他年轻是年轻,涵养好,天大的事情也能烂在肚子里,脸上没有一点反应,该笑还是笑,还认认真真听大家翻来覆去地讲气话讲怪话,末了还能说几句理智的话:"我一定把大家的意见向局领导汇报。你们放心,我绝不吃雷!"当然,事后黄其确实把听到的意见跟张局长汇报了,但一句也没有转说他们的气话怪话,末了还说:"张局长,我不怕这些。"这意思有点含糊,既有不怕困难的意思,也有此地无银的味道,难怪张局长听了一言不发,就晓得望着他抿嘴微笑,好像把黄其的肠肠肚肚都看透了。事后,黄其一想起这件事就后悔,自己为啥子要做传声筒?好像是自己在领导面前叫苦叫穷打退堂鼓。

  黄其之所以下决心要往一建公司这个火坑跳,是局办公室主任林木在背后推了一把。那天局党组会结束后,林木上厕所碰到黄其,莫名其妙地脱口而言:"灯下黑!"黄其也是莫名其妙还了一句:"我晓得!"旁边一人说:"林主任、黄处,你们是地下党接头啊!"三人哈哈笑。从厕所出来,黄其才想起林主任话中有话,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他的办公室,顺手把门关上,问:"啥叫灯下黑?"林木甩支烟给他,反问:"啥叫我晓得?"二人你望我,我望你,哈哈笑。

  林木和黄其一样也是从下面企业调上来的,自然和黄其有共同语言。有一次局里在风景区开会。他们晚上吹龙门阵,一吹就是一夜。第二天两人开会打瞌睡打翻了茶杯,引来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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