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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是强子,我知道他一直在住院,没想到他也在这个医院里,我笑了笑:“你也在这里?”

  强子摸了摸胸口:“我快要出院了……这他妈谁干的?不想活了他?”

  我摇摇头:“呵呵,没什么,一点儿误会,你是怎么了?”

  强子神情诡秘地转了两下眼球:“我也没什么,让几个东北人打了一枪。”

  我装做愤怒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世道啊……人找到了吗?”

  强子乜我一眼,转话说:“朝阳哥昨天来看过你,你还没醒……朝阳哥要给你报仇。”

  这就是传说中给鸡拜年的那只黄鼠狼吧?我说声谢谢,闭上了眼睛。

  强子讪讪地绕着病床转了几圈,说声保重,摇着头走了。

  芳子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我喊她靠近我,想要拥抱她一下,可是我没能抬起胳膊。莫名地想起了严盾,我问芳子严盾来过没有?芳子说:“你刚到医院几分钟后,他就带着几个警察来了,你上了手术台,他一直等在外面,一呆就是一天一夜,昨天刚走。”心麻麻的,我不知道自己对严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对不住他的良苦用心,心中小小地悲伤了一下。

  我恢复得很快,一个星期以后,肚子上的两根管子就拔掉了,十天以后就可以由人搀扶着下床活动了。芳子一直陪着我,她似乎拿自己当了我的未婚妻,这让我在悲伤之余感到窃窃自喜,甚至庆幸我的这次受伤。她很温柔,像一只小猫,除了偶尔帮我翻翻身子,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我的旁边默默地看我,有时候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她也很泼辣,没拔管子之前,管区的警察来找我,调查是谁捅的我,因为什么,我说了好几遍是阎坤喝醉了,加上我不冷静,这才出的这事儿,警察不相信,好像要从我的嘴里抠出点什么内幕来。

  芳子火了,大声嚷嚷,你们想要干什么?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折腾他干什么?都给我离开!警察一走,我就冲她竖大拇指,她远远地看着我,含着眼泪打了好几个胜利的手势。我让她给严盾发短信,告诉他我没事儿了,让他放心。严盾风尘仆仆地来了,我没等他开口,就把我以前对管区警察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严盾厉声说:“你懂不懂法?他这是犯罪!我们有理由抓他!”丢下带给我的一袋子营养品就走了。当时芳子很不高兴,直撅嘴巴。她可真是个有个性的女人。有一次李俊海他们没在我身边,我想小便,她看出来了,架着我去了厕所,大模大样地站在我的身边。我被她看得难受,让她出去,她就笑话我说,怎么,我在旁边你尿不出来?

  住着院,我也没耽误自己的“生意”。我又在郊区联系了一块地皮,想在那里建一个冷藏厂,设备都定好了,就等着开工了,这一切全托付给了李俊海。我又让他抽空带大昌、春明他们去控制了西区的海货市场,除了一个叫关凯的还没拿下以外,基本控制了市场。李俊海说,很快的,那个叫关凯的是个“二唬头”,诈厉他几次他就没毛病了。

  强子经常过来串门,来了也不太说话,老是翻我放在床头上的一本《水浒传》。这天半夜,他睡不着了,又来了我这里。芳子不怎么喜欢他,见他来了就去了隔壁一个大姐那里。记得那是个静谧的夜晚。强子正在翻着《水浒传》,林武来了,林武开玩笑说,强子是个文化人呢,还喜欢看书。强子说,不看书跟不上时代啊,容易遭人暗算。林武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呛了他一句:看书的容易发“愚”,最后都是神经病的下场。强子放下书,把手做成手枪状,指着林武的鼻子说,我真想干死你。林武红了脸,拿开他的手,悻悻地说,你这么冲动,会死得很快的。

  强子转身拉开了门:“林武,你出来,别在这里让蝴蝶笑话,我想揍你。”

  正巧胡四进门,一看这个阵势,推开林武搂着强子出去了。

  胡四回来帮我吃了点儿东西,两个人就坐在我的旁边闲聊。胡四说,他又买了几辆小公共,占了好几条线路,孙朝阳基本不限制他,除了双方司机经常有点儿摩擦以外,生意顺当得没法说,他准备再买几部拉达轿车,跑出租,现在出租车这个行业很混乱,连孙朝阳都没倒出时间来占领这块地盘。他想趁乱的时候,一统出租车行业,当这个行业的龙头老大。林武插话说,谁说孙朝阳没插手这块地盘?路上跑的拉达车大部分都是孙朝阳的,无非是他现在还没立下什么规矩罢了。胡四说,他算个蛋?梁超现在调到交通系统了,专管出租车,他才是老大,你不知道我跟梁超的关系?再说孙朝阳现在也该谢幕了,回家唱他的《夕阳红》去吧。

  夜色越来越深了,除了胡四跟林武的小声嘀咕,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响得像擂鼓。脑子很乱,我想坐起来跟胡四下两盘棋,刚欠了欠身子就听见北走廊那边响起了三声沉闷得像气锤砸铁的声音。枪响!我刚支起身子,林武就嗖地蹿了出去。没等我躺下,林武就回来了,他的脸都黄了:“强子死了,被人开枪打死了。”

  我的脑子一下子便想到了小杰,一定是小杰回来了!

  我爬起来就要往外冲,芳子一步闯进来,猛地抱住了我:“别出去……”

  走廊上开始乱了起来,有人在大声喊:“谁有电话?快报警!”

  林武想走,胡四把他推了回去:“这种时候不能走,来,咱们下棋。”

  我紧着胸口给他们把象棋找了出来,快速地铺在了我的床上。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尖利的警笛声。

  那天半夜,警察把整个医院都封锁了,从他们来了以后就一个人也没能出去。我们这个走廊是先开始调查的,他们问得很仔细,哪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干什么来了?认不认识那个叫强子的?然后都留了手印和地址,等候警察随时传讯。从他们的神情上我看出来,开枪的人跑了。我偷偷舒了一口气,仿佛是我自己逃脱了死亡,甚至有一种大难不死之后的轻松。警察走了以后,大家聚到走廊上议论纷纷,我听到有个人说,开枪的那个人可真狠啊,两枪打在心脏上,一枪打在脑门上,全是致命的地方,子弹也抠出来了,拇指大小,好像是机关枪上面用的,还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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