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变(48)_泊尔

四八

　　在父母家呆了一日一夜，为了不耽误周一上班，周日晚上赵芳从父母在青浦的家赶回自己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走的时候，女儿在外婆怀里大哭，不肯让赵芳离开。赵芳出了门，不敢回头，却觉得整颗心都是痛的。外面下着雨，路上到处都是水。雨从伞的边缘打进来，湿了赵芳的整个前襟和大半个裤腿。赵芳站在雨里等了一个小时，公交才来。又坐了两个半小时的车才到站。为了省钱，赵芳租的地方很偏，下了车还要走半个多小时，又因为修路，道路非常泥泞。赵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在快到家门口的一个小坡上滑倒。整个人一屁股坐进泥里。赵芳顾不上痛，赶忙站起来。三两步跑进楼道。爬上六楼，开门进了屋。

　　坐在厅里的小板凳上，赵芳用水清洗着擦破的膝盖和脚踝。这是一个非常小的一室一厅的毛坯单元。赵芳和两个外地到上海打工的女孩住在一起。两个女孩因为先搬进来，住在卧室里，而赵芳则栖身在外面不到六平米的小厅内。厅里靠窗支了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的塑料折叠衣橱摆在床边离窗口较远的另一头，还有两把小凳子。单人床旁边的铁窗四周漏出空隙，下雨的时候，雨水会顺着缝隙刮进来，沿着墙流下。所以，赵芳尽量不靠墙存放东西。但因为床铺离窗太近，一下雨，床上的被褥就变得很潮，睡起来极不舒服。可偏偏上海又是个多雨的城市。

　　赵芳清洗干净伤口，倒掉盆里的水后，仰面倒在床上。外面下着雨，房间里又阴又冷。两个同住的女孩还没回来，房内安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雨点儿打在铁皮做的排水管上发出的“啪啪”声。赵芳盯着灰秃秃的天花板墙角处结的蜘珠网，感到一阵辛酸，有滴泪从她的眼角划落下来，之后更多的泪随着涌出眼眶。赵芳翻转过身，把脸埋在被单里，哭出了声：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她更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将会怎样，还有那个让女儿生活得比自己幸福的理想是否真能实现？……

　　周一早上开例会的时候，赵芳还没到公司。江雁落想打个电话给她，刚拿起来就被Phiona制止了：“小江，快点儿，都等你了！”江雁落不得不再放下电话，答应着：“来了。”拿起桌上的记事簿走进会议室。会议已经进行了一多半，赵芳才敲门走了进来：“对不起，来晚了。”她站在门口，看着Phiona先道了歉。Phiona瞟了赵芳一眼，翻了个白眼儿，没搭理她。赵芳站在门口很尴尬，不知是否可以进来，江雁落拉开身边的椅子，招呼赵芳：“赵芳，赶快坐下吧。”赵芳勉强对江雁落笑了一下，走过来，坐下。直到会议结束，Phiona都没有责难赵芳的迟到，只是让赵芳把上个季度安洁做过的促销活动和媒体推广的评估汇总起来，下班前发给她。Phiona的表现让江雁落和赵芳都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松了口气。

　　下午四点钟江雁落正忙着在电脑上起草一份合同，忽然听见坐在对面的赵芳发出一声惊呼：“糟糕！”江雁落抬起头，发现赵芳正神色惊慌地看着自己，小声问：“雁落，你能过来帮我看一下吗？”江雁落站起身，转到赵芳坐的一侧。“我刚刚把Phiona要的评估汇总不小心发给公司所有员工了，怎么办啊？！”赵芳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江雁落。“赶快RECALL（邮件撤消）！”江雁落马上提醒赵芳。

　　“RECALL？怎么用啊？”赵芳显然并不知道OUTLOOK的这个功能。“在send item里找到你发的那封邮件，然后打开它，上面的actions里有一个recall选项，可以把邮件收回来。”江雁落一边说，一边接过赵芳手里的鼠标，快速点击着。“能行吗？！”赵芳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声音焦急。“应该可以，除非对方已经把邮件打开了。”江雁落操作完，转回到收件箱，心里祈祷不要有撤消失败的通知被发回来。赵芳和江雁落两个人都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屏幕，一秒钟，两秒钟……

　　没过多久，一封封撤消失败的通知被送进赵芳的邮箱里。发出去的邮件还是被很多人打开看了！赵芳绝望地倒在椅子靠背上，心里后悔自己怎么走神犯了这么个错误！“怎么办呢？”赵芳求助地望着江雁落问。“还好不是绝密文件，我看你赶快跟Phiona说一声吧。”江雁落想了想建议道：“大不了，就是被批评两句，听着就好了。和她打过招呼，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赵芳很怕去见Phiona，但想想也没别的办法，就点了点头。

　　看着赵芳走进Phiona的小隔间，江雁落也很担心，害怕Phiona会为难赵芳，密切注意着小隔间里的动静。出乎江雁落意料的是，小隔间里一直很安静，没有传出Phiona暴跳如雷的叫喊声。没多会儿，赵芳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回到座位上。看到江雁落探询的目光后，使了个眼色，示意江雁落出去说。两个人先后走出办公区，进了洗手间。“吓死我了，真怕被Phiona痛骂！”赵芳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她怎么说？”江雁落看到赵芳的表情，知道没什么大问题了，松了口气问。“她没骂我，听我已经RECALL过，只说了句‘知道’了。你说奇怪哇？”赵芳一边说，一边琢磨Phiona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呢？“是有点儿奇怪！”江雁落也点了点头：“不过，没挨骂总是件好事！你今天迟到，是不是因为周末和我去做调查累到了。”想到这个可能，江雁落觉得很抱歉。“不是。”赵芳难过地摇了摇头，忍不住把周末发生的事简单地告诉了江雁落。说到李明背着自己借钱买手机时，心里一阵酸楚又落下泪来：“眼看到月底了，孩子的奶粉还没买，我哪有闲钱给他买手机啊！”江雁落听赵芳讲完，心里也很难受。她从墙上的纸巾筒里拉出一张擦手的纸巾递给赵芳擦眼泪，轻声安慰她道：“别难过！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赵芳接过纸巾，怕有人进来撞到自己哭，忙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江雁落将一个信封递给赵芳。“什么啊？”赵芳一边打开，一边问。江雁落没有回答。赵芳从信封里抽出一叠钱，疑惑地看着江雁落。“这里是五千块钱，你先去把孩子的奶粉买了。总不能让你的宝宝饿肚子吧。”江雁落故作轻松地说。“这，这不行，我已经找家里借到钱了，我不能要你的钱。”赵芳把信封塞还给江雁落。“那你就先把手机的钱还了。这个钱我不是白给你的，是要还的。”江雁落把钱塞进赵芳上衣的口袋里说。“雁落，”赵芳的眼圈红了，她叫了声雁落说：“谢谢。我两个月内还给你。”

　　“不要紧，我不急着用！”江雁落笑着安慰赵芳：“还记得你的愿望吗？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所有愿望都会实现。我们两个说好要一起加油的！”

　　“嗯。”赵芳用力对江雁落点点头，摸着口袋里的信封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和雁落一起努力，帮助雁落实现她的梦想，还有自己的梦想！

　　Phiona对赵芳犯的错误没有深究一直令江雁落感到有些反常。但事情过去一个星期了，一切都风平浪静。江雁落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直到又过了半个多星期，赵芳中午吃饭时，忽然告诉江雁落说：“今天人事部找过我，说我的合同一个月后就到期了，公司决定不再续签。”听了赵芳的话，看着她发红的眼圈和失落的眼神，江雁落的脑子“嗡”地一声，忙问道：“他们说原因了吗？”

　　“没有具体原因，说领导觉得我不适合这份工作。”赵芳呆呆地望着前方说。“领导？哪个领导。”江雁落第一个反应就是Phiona。这一定是Phiona的决定，难怪她前段时间没有追究赵芳的错误。原来她早就想把赵芳赶走了。在经历了诸多公司政治事件后，江雁落预感到Phiona赶走赵芳恐怕和打击自己有关。“没有具体说，不过，我想应该是Phiona吧。Nancy不会有时间管我这种小人物的。”赵芳其实和江雁落想到了一起。

　　江雁落看着眼前六神无主的赵芳，心里有了决定：“我去找Nancy。”

　　“别。”赵芳马上制止道：“别搞到最后，把我们两个都赔进去。你留下来，留下来和她斗下去。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成为Phiona的老板。雁落，你比她强！”赵芳狠狠地说，她觉得自己一定能看到这一天。“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们说过要一起努力，在曼可顿实现我们的理想。你走了，谁和我一起努力去？”江雁落勉强笑了笑说：“我知道怎么说，怎么保护自己，你等我的消息。”

　　中午回到办公室，江雁落马上给Nancy发了个邮件，要求和她当面谈谈。几个小时后，Nancy发来回复：“好的，明天下午两点钟，请到我办公室来。”江雁落收到回复后，开始盘算该如何与Nancy谈。

　　第二十九章雷翰的秘密

　　（这是个雷翰从不愿触及的伤心之处，但每年此日又不得不面对！）

　　晚上六点钟，江雁落收拾好东西，正准备下楼去乘班车，手机响了起来。江雁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张凡：“喂，张凡吗？”江雁落接通电话后问。“是我。雁落，你今晚8点半有空哇？”张凡听起来有点儿气喘嘘嘘。

　　“有。今天我不加班，正准备回家呢。有事吗？”江雁落一边走，一边说。“有！要请你救救急！”张凡的周围听起来有点儿嘈杂。“慢慢说，别着急。”江雁落温柔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来，张凡觉得心“呼”地定了下来。

虚阁网(Xuge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