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变(5)_泊尔

五

　　Linda疲倦地抬起头，慢慢挺直已经僵硬的后背，开始活动发痛的肩膀。坐在她对面的江雁落仍埋头在笔记本电脑上，旁边放着吃了几口的汉堡包。Linda在来上海前就已经听说江雁落了。对于这个没有工作经验，却能在Emily有预谋的排挤中生存下来的江雁落，Linda是有几分好奇的。其实，Emily用赶走本地助理迫使亚太同意将她以前的助理派到上海的手段早就被Mike看穿了，Mike曾对Linda说：“Emily在工作上的智商是有的，只是情商不足。”虽然对江雁落已经有些耳闻，但当她在Emily的办公室里第一次看到江雁落时，还是感到很意外，因为在Emily以往聘用助理的记录里，象江雁落这样漂亮的女孩是一定不会有机会的。

　　Linda其实并不是香港人，而是湖南人。她在曼可顿从生产厂里的质检员做起，一步一步做到曾经担任中国公司总经理的Mike的高级助理。之后，在Mike被提升为亚太总裁后，跟随其到了香港工作。在歧视大陆籍员工的工作环境里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和尊重，这其中付出的辛苦和努力只有Linda自己最清楚。长时间的劳累和过度的压力甚至造成了严重的脱发，Linda头顶的头发变得越来越稀少，以至于她不得不将前面的头发全部向后拢，盖住已经微秃的头顶。

　　望着坐在对面，仍然全神贯注低头工作的江雁落，Linda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前的自己。那时的Linda象江雁落一样：不仅学习能力强；领悟力高，一点就通；而且任劳任怨，不怕吃苦；最可贵的是会主动思考如何把工作做得更好，而不是一味地去执行老板的所有指令。这一认同感使得Linda对江雁落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惜来。

　　“耶~，终于做好了！”江雁落向上伸直双臂，发出一声欣喜的欢呼。抬起头，眼光从电脑屏幕转向Linda，脸上挂着孩子般快乐的微笑，左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Linda，你能过来看看吗？”与Linda一起工作至今，江雁落没了初识时的拘谨，对Linda的称呼也由“您”变成了“你”。这样说话，让她觉得自己与Linda更亲近些，而这一感觉是江雁落喜欢的。

　　Linda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桌子，坐到江雁落的身边。与江雁落一起从头到尾逐页翻看着江雁落调整好版式的各部门经理的PPT演示报告。一边看，Linda一边对江雁落说：“其实，一个人要在公司里发展，不仅需要有能力，还需要让你的老板知道你有能力，而第二点往往比第一点更重要。那么如何才能让你的老板，甚至是偶尔才能见面的大老板了解你的能力呢？”Linda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江雁落。

　　江雁落微蹙着眉，专注地望着Linda，没有回答。“汇报是最重要的手段之一。”Linda并不期待江雁落给出答案，于是继续道：“在准备报告前，你要问自己：我的老板关心什么？什么能证明我的能力？表现我能力的业绩是老板关心的内容吗？如何撰写、组织我的报告才能突出那些老板关心，同时反映了我工作能力和成绩的内容呢……”为了帮助江雁落理解，Linda将两个部门经理的PPT文件同时打开，进行对比：“老板对数字要比对文字更敏感，特别是那些反映了绩效的数字。瞧，这份冗长，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PPT看起来就让人发困生厌了。”Linda继续为江雁落做着点评。她并不打算帮助任何经理修改PPT文件，在Linda看来：身为经理如果连自己的报告都写不好，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她之所以会花时间分析这些报告，是想带一带这个让自己产生了好感的女孩，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江雁落能明白或记住多少，就要靠她自己的悟性了……

　　江雁落被Linda的司机送回家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简单洗漱后，就上了床。虽然很累，但翻来覆去却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多星期里Linda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江雁落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认为只要努力工作就一定能获得发展机会的想法有多幼稚，Linda让她明白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职场是人与人博弈的战场，要谋划，要步步为营。

　　第四章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给下属画饼是老板的战术之一，要接受这只饼，就要做好吃不到嘴里的准备）

　　会前的准备“战斗”终于告于段落。但因为会议的来临，气氛反而变得更加紧张，至少对于各部门的经理来说的确如此。江雁落仍旧跟着Linda为会议的到来做最后的准备：确认订房、车辆接送、用餐安排，甚至检查了办公楼每一个角落特别是洗手间的卫生……虽然经历了两周马不停蹄，夜以继日的工作，大老板门的亲临和会议前的紧张气氛使江雁落仍保持着高度的兴奋，特别是当Linda把会议上控制电脑，切换投影幻灯片的工作交给江雁落后，这意味着她将有机会坐在大会议室里，近距离看到这些大人物了！小邵夸张地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甚至连在曼可顿工作了将近十年的员工都没享受过的机会呀！”为了这次会议，江雁落特意花1000元为自己买了一件黑呢小西服上衣和一条及膝百褶裙。这是江雁落为自己买过的最昂贵的衣服了。这身装扮显然是令人满意的，连Emily早上见到她时都说：“小江今天看起来不一样了吗。”

　　会议开始前，除了Emily外的各部门经理都相继进入办公室，等大家落坐后，六个江雁落从未见过的人在Emily和Linda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其中包括四个欧美人和两个亚洲人。靠墙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的江雁落偷偷打量着几个陌生人，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亚洲人吸引了江雁落的目光：他看起来30岁左右的样子，留着很短的寸头，国字脸，眼睛不大但非常有神，高挺的鼻子，鼻翼收紧，薄薄的嘴唇，坚毅的下巴上有一条浅浅的竖沟，裁剪合体的深色西装衬托出运动员一样强健挺拔的身材。

　　江雁落虽然不善于目测男人的身高，但这个男人肯定在一米八以上。江雁落觉得“英俊”这个词并不适合用来形容这个男人，第一眼看到他时，江雁落头脑中闪过的一个字是“MAN（男人味十足）”，不错，他的确是个很“MAN”的男人。是谁说过“出色的男人和出色的女人一样，走到哪都能吸引异性的目光”？在会议中，江雁落注意到会议室里的女性包括Emily和Linda都会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男人坐的位置，当然，江雁落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会议按照事先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期间，除了那个年轻亚洲男人外的其余五个人会偶尔打断汇报人的陈述问上一、两个问题。午餐也是在会议室内进行的，酒店把饭菜装在保温器皿里送过来，由跟来的餐厅服务生提供服务。当然，江雁落并不在被邀请之列，所以中午一宣布休会，她就马上溜了出来。在员工餐厅里，江雁落遇到了小邵，Lily和Flora，坐在一起吃饭时，Lily问江雁落：“怎么？你没在里面和头儿们一起吃？”Lily是财务总监助理，在曼可顿已经工作快四年了。

　　江雁落知道自己这次得到了和Linda一起工作并进入会议室的机会令其他部门的几个助理眼红，Lily便是其中一个，于是说：“我只是个小土豆，哪里有这个资格呢？其实，坐在里面，我就是一个不停按“回车”键的机械手罢了。”听江雁落这么说，Lily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就是，请我都不去，我看他们是欺负你这个新人！”没等江雁落答话，上午曾进入会议室给生产厂长送统计资料的Flora插了进来：“正对门坐的那个人是谁呀？长得真帅啊！”

　　“我也不知道，介绍他的时候，我被派出去复印文件了。”江雁落知道Flora指的是那个很“MAN”的男人，不过因为错过了Linda对六个人的介绍，所以的确不知道他的来历。“有多帅呀？一会儿我也去扒个头，瞧把Flora迷的，一个上午都魂不守舍”Lily打趣道。“我哪有？”Flora红了脸辩解。“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小邵不以为然地发表意见。“你这个男人的确没什么好看的。”Lily的嘴从来不饶人。

　　下午再次进入会议室后，江雁落注意到Emily的脸色很难看。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的预感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得到了证实：当作为会议主持人的Linda邀请新任中国总经理讲话时，江雁落看到那个鼻头红彤彤，戴眼睛，银白头发，看上去60岁的小个子外国人站了起来。他就是新任总经理Peter Hayden先生。这就是说：Emily将成为总经理的传闻象肥皂泡一样“卜”地一声被戳破了。江雁落下意识得看向Emily。Emily低垂着眼睑，盯着放在面前的文件，嘴紧抿着。Peter的讲话简短，是最普通不过的公式化发言，但他浓重的南方口音让江雁落听起来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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