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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我看她那高兴的样子,非常安慰。我说:“去我的办公室坐坐吧!”她说:

  “下回来坐。我今天是来约你中午上我家去吃饭的。我丈夫今天休息,他说要好好谢谢你。”

  我说:“不客气,以后再吃吧!”可她说:“已经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这位贵客。”

  我答应了她。她满意地先走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又找出来5份载有我文章的《现代旅游报》给徐建萍送去。我对山子说:“我有事先走了。”说完我从抽屉里取出一面小圆镜子,抹了一点口红又喷了一点法国巴黎4777牌的香水。仿佛我要去约会似的,山子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不无醋意地朝我挥挥手,我也冲他挥挥手。

  我一进徐建萍的家就看见客厅的餐桌上,已摆着几盘冷菜。地上堆着五六只西瓜,和一箱啤酒。我把报纸递给徐建萍时,她有些羞怯地笑笑说:“谢谢你。我丈夫正想去邮局买几份,送给亲戚朋友看看。他的虚荣心比我都重。”

  我说:“这不是什么虚荣心,这是他爱你的表现。”她听了哈哈笑起来,她说:

  “我知道他爱我,只是他总不明白该怎么爱。我们经常吵架就是事实。”

  “吵吵闹闹一辈子才是真实的夫妻呢?”我说,“你们不管吵到什么地步都离不了婚的。”

  她点点头,说:“这倒也是的,毕竟两个人都有一份责任心。无论有爱情还是没爱情,人总要过完一辈子的。只是有些人过得好些、顺些,有些人过得差些、磕绊一些而已。”徐建萍说到这里,门铃响了。她丈夫带着女儿回来了,徐建萍迎上去拉着女儿的手说:“到哪里去玩过了?”

  他们的女儿依然坐在我身边。小女孩没有像上次那样给我一只布娃娃,而是塞给我一把大白兔奶糖,然后要我快吃快吃。于是,午餐就在徐建萍夫妇的频频举杯和感谢声中结束了。

  后来我从他们家出来时,他们夫妇俩一直把我送到楼下。我与他们握手话别时,忽然有一种悲哀。我想爱情、婚姻将会给我带来怎么样的结果呢?!

  8月4日

  父亲的来信中附上了几张种植场的柯达彩照。那是小叔父承包的一个种植场。那里粗壮的老桐树荫庇着布局散乱的仿佛像19世纪中期西方的农舍。我的乡愁一下子落在了痛苦的刀刃上,我又重读了两遍信,心中遥想舒适的农舍和草坪,直到它们变成了一片乳白的田园薄雾。我想这是过度曝光的结果吧。尽管这封信牵动了我的心,同时也具备,从实惠上说,很有说服力的逻辑,但我意识到必须谢绝父亲的邀请。如果我还没借调到报社的话,那么我会抓住这个机会回家乡与小叔父一起管理种植场,过一种田园般的生活。但今非昔比,我现已在报社工作,已愉快地与周围的环境和谐起来,所以只好给父亲回复一个遗憾的不字。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正在计划写的一个小说,我的小说总是对病态的主题感兴趣。比如:自杀、强奸、谋杀、战争、婚变、奴役。我家乡庆元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似乎都强烈地要求我把它们再现在纸上,我无法控制把它们写下来的冲动。于是,我坐下来胸中奔涌的创作力使我一口气就写下了三十张信纸。我从来都不是个快手而且这次也不例外,我不得不费尽心机地挑选词语,权衡节奏,也为语言的微妙处头痛。然而,我这时不知怎的被无畏的自信驱使,欢快地写下了生动的人物和逼真的气氛,好像在我眼前展开一卷潮水般湿热的彩色立体电影胶片。我激动极了,驼着背伏在书桌上,口中优美地念念有词,像一位痴心的追求者,拼命地劳动对自己的人生价值充满信心。

  8月5日

  昨晚忽然高频率耳鸣了。今早去医院做了电测听,声阻抗,拍了内听道片仍未确诊。浑身乏力、虚弱。一个人生病时方能反思很多事情,看破红尘。

  人生是多么的令人疲倦。下午两点我躺在床上翻看一本画册,池青青打来电话,她劝我不要神经过敏,要放松自己的精神保护好身体。可是放下她的电话,我不知不觉地又伤感又虚无又恐怖起来。我想艺术是一种残酷。艺术家在对艺术的探索中越是执著、激动、勇往直前;同时也就越是疲惫和绝望。所以,在艺术的路上奔跑的人是幸福的,而掉进艺术网里面去的艺术家则是不幸的。因为他们接受着生活和艺术的自虐与残酷。

  晚上在电视上看了重播的举世瞩目的第26届奥运会在亚特兰大的开幕式。开幕式谈不上很壮观,但却独特新颖。

  看完开幕式觉得睡觉还早,我就边吃零食边看《蒙田随笔》。这是一本刚刚早上从新华书店买回来的新书,由梁宗岱、黄建华翻译。其中蒙田在一篇题为《论想象的力量》的随笔中,一开始就引用了当时的学者们所认为的强劲的想象产生事实。”

  这一句话。接着他说:“我是很容易感受想象的威力的人。每个人都受它打击,许多人还被它推倒。我的策略是避开它,而不是和它对抗。”蒙田的生活时代距今已有四五百年的时间,我非常羡慕他生活在一个充满想象的现实里,散发着自由的气息。

  8月6日

  耳鸣未好,却又患上了重感冒,39度的高烧使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天。我给山子打了个电话请病假,他却急得要来看我了。我连忙说:“不用,不用。”可他不到15分钟还是来敲门了。不过这种时刻,我心里是愿意他坐在我床边谈谈天,感觉会很温馨。

  从桐庐回来后,山子一直忙着征文评奖的事。他要把外地的著名作家请来杭州,颁奖完了还要带评委和获奖者去鲁迅的故乡绍兴玩。我算了算时间,我们去桐庐采访的那篇报道应该见报了。可山子说他走得匆忙,忘了带一份来给我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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