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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的翡冷翠(3)


  深圳美术馆对先生的展览给与了高度的重视,各方面的工作配合都很紧密,忙而不乱。该馆从改革开放的始初就接待了像李可染、陆俨少这样的大师。因此,20世纪后期在世的一些前辈画家的作品馆内都有收藏。但是,馆藏作品中缺少先生的作品。所以,王小明馆长多次对我说,希望先生能为美术馆画一幅画。

  13日见到先生时,我把这个想法和他说了,他一口答应下来。因为第二天下午要离开深圳,我说那就明天画吧,先生说可以。作画地点选在深圳画院,当晚,我与董小明联系好,准备第二天就到深圳画院,希望深圳画院方面做好准备,同时要做好保密工作。这年头,像深圳这样的地方,有大画家来的消息一定会在坊间流传,结果往往是人满为患,场面难以控制。

  14日早晨9点多钟,我约了深圳市公安局的一位朋友到了画院,发现人很多,还是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也到了画院。先生也没在意,人多了他还可以讲笑话给大家听。先生先给深圳美术馆画一张荷花。荷花是先生百画不厌的题材,至于为什么画了这么多荷花,先生自己也没有给我们一个明确的回答。他说只是自己喜欢画,人家也愿意看,于是就画了很多。

  美术馆的办公室主任张燕方一直扛着摄像机拍摄资料,记录了作画的全过程。董小明、王小明、王子武以及深圳画院的画家等在一旁观看。

  先生和画家王子武(图1右1)有故交,所以,提出来要和他交换一张画。在给深圳美术馆画完画之后,先生就开始给王子武画画。王子武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站在一旁观看。后来有记者采访他,请他谈一下他的见解,他只是说了句:“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评论的。”先生也正是喜欢王子武的这种性格,率真,不装腔作势。

  先生对王子武的喜爱和欣赏之情可以从赵晨辑录的《黄永玉谈绘画木刻与雕塑》得到印证。

  这几年令我看了震惊的人物画是王子武的作品《曹雪芹像》,我是先看到作品而后看到作者本人的。于是,就连人也好感起来。

  王子武的人物在于其中的深度。王子武没见过曹雪芹,我也没见过曹雪芹,但王子武对于曹雪芹形象的刻画是令我信服的。他的介绍我比较信得过。曹雪芹就应该是这样子。王子武的手艺固然好,别的画家也有的是好手艺,区别其实是在于塑造的功力。

  你得去读书,去恭听尊敬的老人的见解,去思考周围你见到、听到的一切动人心弦的事物;由于你为人宽厚,谦虚,勤奋,免不了又引得周围的朋友们关心你,爱你,使你生活在一个值得为之献身的工作环境中。我很少去打听有关王子武的艺术生活,但肯定曹雪芹造像中有王子武自己的影子,是一种非常蕴藉的影子,有如我们最近偶尔见面匆匆交谈几句话之后所得的那点美好回忆一样,他给我一种年轻的极有实力的纯朴的印象。我没有听说他夸耀过自己与毁谤过别人,也不相信他心里对人和事一点都没有数。曹雪芹造像和杜甫像一些作品充分地证明这一点,对两位前人,他的看法是非常深刻的。

  先生画画的时候,会不时地和人谈话,或讲一些笑话给大家听。给王子武的画画完后,他看到留着胡子的深圳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邹明,提出来要给邹明画像。这是事先没有的安排,也是在场的所有人没有想到的。对于邹明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因此,邹明就坐到了先生的对面当起了模特,先生细心观察了一番后开始写生。

  这位邹明平日看起来很憨厚,为人也很好,其形象很有特点。头大且圆,印堂开阔,显得脸庞很大,头发很长可以披肩,蓄着胡子,很有北方汉子的特征。但戴上一副圆框眼镜后,形象看起来有点搞笑。先生很喜欢这样的人,而类似这样的人也往往得到先生的厚爱,或画像,或剪影。

  对于像我们这样的曾经在美术学院中画过写生的人来说,见到这样的场景也不免觉得有点好笑。先生叼一个烟斗,漫不经心。而身为教授的邹明在他的教室里可能是一本正经,但是,坐在先生的对面,全然只是一个模特,艺术家的风范荡然无存。

  先生画过漫画,比较善于抓住人物的形象特征。而他一般所选的模特,或者主动提出给对方画像的对象,都是具有鲜明特征的,选邹明也是一样。

  先生画邹明,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还是非常用心,他会不时地停笔观察对象。一般来说,他不会用写实的方法去画对象,而是用漫画的方法突出形象的特征,夸张变形。因此,这张邹明画像具有漫画化的脸谱。

  看到刚完成的画像,我们都忍俊不禁。现实中邹明的模样本来就很搞笑,而画像中的更加搞笑。

  画完邹明像,先生或许是累了,不想画了。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我和先生说,还要为某领导画一张。先生没有反对。这时画院的达瓦副院长过来对我说,希望先生能为画院题一张字作为纪念。我问题什么字,他说还没有想好,就让美术理论家、副院长严善醇去想。因为深圳画院近年来一直在推广都市水墨画,所以,严善醇提出写“都市水墨画”。我和先生说了这一想法。他对我说了一句“题什么字?我又不是领导,又不是书法家”,“不写”。他的脾气,大家是知道的。他说不写,别人是没有办法的。达瓦不无遗憾地说,先生难得来我们的画院画画,总该留一点东西作个纪念。我忙对他说,这句话千万不能说给先生听。

  至今,我都感到对不起达瓦和深圳画院的诸位同仁。

  为了缓和气氛,我对先生说,一会儿我就要去机场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我不能到凤凰和他一起过春节,希望他能给我画一张生肖猴作纪念,因为每年他都会给身边的几个人画画作纪念。先生二话不说,让我裁纸。我随手拿了一张六尺纸,一裁对开,放在画毡上。先生没有说大小的事,上来就开始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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