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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10

  顾铭听从母亲的安排,去了医院,挂了专家门诊。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说话慢吞吞的,顾铭真怀疑以她这样的高龄,老眼昏花的,能否准确诊断。但毕竟是专家,外面等着她看的病人,不少是从外地赶来的,据说没有她治不好的疑难杂症,这是顾铭在外面等号时,排在他后面的那个秃顶男人说的,他老婆结婚五年都没怀上孩子,去年也是听别人介绍到这里来看了,按医生开的药方治疗了半年,果真怀上了,他喻为“神医”。现在老婆快生了,他专程赶过来咨询医生,生产前要注意些什么。顾铭在心里想,都要生了,还咨询个头呀。

  顾铭问教授,我爱人吃了紧急避孕药,怎么会怀上孩子?

  教授扶扶眼镜,“任何药物的有效率都不是百分之百,紧急避孕失败的例子很多。”

  “那怀上孩子能不能要呢?”顾铭又问。

  “这个不好说,如果是在距上次月经四周之后服用的话,就有一定的致畸可能,因为怀孕四周内胚胎主要为细胞和组织分化期,当然,也有例外,这要跟母体体质有关。”

  顾铭听她说了一通医学理论,急了,“简单地说,在同房后第二天服用了紧急避孕药,孩子能不能要?”

  “从优生角度考虑,可以不要。”教授说。

  既然专家都是这样的建议,母亲该无话可说了。

  从医院出来,他松了口气,竟有些感谢教授用专业的医学角度为他们做出了选择,是药物原因导致孩子不能要,而不是因为房贷的压力,这样想,他会觉得好受些。

  因为这个只有几厘米的胚胎,婆婆心里埋下了一个结。

  苏婧玲心里也有了一个结,从婆婆借钱的条件到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愈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顾家的地位,一名不值。

  她硬着头皮向莫惠请假,莫惠没吱声,看得出来,很不满意。一周的假,她没有权力批,打电话向杜青云指示,满以为杜总监会跟她一样的反应,没想到他居然很爽快地准假了,出乎莫惠意料。

  一周的假,对于苏婧玲这个入职不到一年的员工来说,已经很奢侈了,虽然医生的假条写的是建议休息两周,但她不敢这样,对于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售楼处来说,她的休假,意味着别人工作量的增加,苏婧玲不愿意,莫惠更不愿意。

  人流手术那天,顾铭陪她去的医院,出门的时候,婆婆脸上像蒙上一层灰,没跟他们说一句话。

  三个人心里都异常沉重。

  因为要做手术,苏婧玲空着肚子,来到一间等候室,做人流的特别多,一屋子等待手术的女人,小到二十多岁,大到四十多岁,她从迈进这间屋子开始,心跳就在加速,长这么大,第一次做手术,虽然在医生眼里,这并不比普通感冒复杂。

  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咬咬牙,站起来,腿却软得像棉花糖,如果不是硬撑着,随时都会倒下去。

  她颤颤悠悠地来到一间大手术室,大致数了一下,里面摆放了五张手术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眼睛紧闭、面无血色的女人,妇产科医生很熟练地进行着手术,手术器械冰冷地碰撞,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苏婧玲感到了紧张,她甚至看到那血淋淋的东西从女人体下取出来的可怖状,而这些马上就会在自己身上发生,想到这里,手脚都变得冰凉。

  “躺上去。”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用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话对她说。

  她乖乖地躺上去,赤裸着下身,感到有些羞耻,虽然这里全是女人,但毫无遮掩地在别人的视线里,即使这些医生护士眼里的她们,没有任何性别特征,仅仅是一个需要手术的病人。

  她觉得自己像被宰的羔羊,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麻醉针进入皮肤的一刹那,她感到了痛。

  醒来时,眼前是顾铭的脸,她只是睡了一觉,甚至没有梦,这个手术在睡眠中就结束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痛人流,比起她妈妈那个时代的刀子割肉般的人流手术,先进了一个时代。

  麻醉药很是厉害,在后来的一两天里,头都昏昏沉沉的,听说麻醉药会导致记忆减退,苏婧玲有些害怕。

  坐小月子的心情并不舒畅,喝着婆婆炖的鸡汤,苏婧玲觉得淡然无味,滚烫的鸡汤似乎也融化不了婆婆冰冷的表情,所以苏婧玲喝得没滋没味,还有一种莫名的惶恐。

  期间杜青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很普通的,就像同事间的关怀。

  顾铭找工作的事情,进展得很不顺,从开始怀着期待出门,到后来,出门也无精打采了,就像去打一场必输的仗。

  苏婧玲心里也烦,人流手术后本来就身体虚弱,心情也因为婆婆的脸色、顾铭的失意而大受影响。

  人流手术后,至少半年内不能怀孕。这倒是一个缓冲期,至少在这段时间,婆婆就算有微词,也是无可奈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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