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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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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宋家宝再次挨鞭子之后,家惠就再也不敢单独和哥哥呆在一起了,她想尽办法躲避着宋家宝仇恨的目光。有那么几次她差一点儿就被哥哥满含怒火的目光所灼伤,她吓得大气都没敢出就躲进了奶奶的房间。她隐隐约约听见哥哥冷若冰霜地对她说:“哼,叛徒,小心你的胳膊。” 家惠对奶奶说:“哥哥要拧断我的胳膊。”宋母看看家惠,用右手拍了拍床沿。家惠所理解的奶奶的意思是:“你不用害怕,有奶奶我在呢。”家惠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家宝正坐在外面的竹椅上削着什么,家惠能够看出哥哥正在削的是一个弹弓的架子。家惠想,哥哥要做弹弓了,他削好弹弓架子后,就会用弹弓来打自己。水果街上的男孩每人都有一把弹弓,他们用弹弓打树上的鸟,有时也打人或玻璃。家宝以前也有个弹弓,只是家惠最近没看到过他玩它了。家惠就又对奶奶说:“哥哥在做弹弓,他要用弹弓打我。”奶奶再次拍响了床沿,不过这次家惠没能猜出奶奶的意思。家惠绝望地想,哥哥这次一定不会饶过她的。 家惠首先想到的是把哥哥做弹弓这件事告诉父亲,让父亲把他的弹弓没收了。可是宋火龙对女儿家惠的话却并没重视,他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吧,他不敢再造次了,除非他还想再挨一次鞭子。”家惠想通过父亲来制止哥哥做弹弓的希望破灭了,她又去找母亲,正在纳鞋底的红香斜睨了一眼女儿,用严厉的口气说:“他要打你,你就让他打,他又打不死你。”红香还说:“看我生了你们两个费事的东西,光知道窝里斗,有本事去和外边的人闹去。”家惠对红香一直没有别的孩子对母亲的那种热情,她从母亲的房间退出来后,无望地坐在奶奶的床沿上,她能够听到哥哥用铅笔刀削木头的声音,那声音一声一声地撞击着家惠的耳膜。 奶奶用手摸摸家惠的背,然后又指了指储藏罐头的柜子,她叫家惠吃罐头。家惠没动,她说:“爹和娘都不救我,哥哥的弹弓就快做好了,她就要用弹弓打我了。” 星期六下午放学之前,家宝削好了他的弹弓架子,他把新削的弹弓架子装在书包里,打算放学后去水果街的自行车铺去找些废弃的轮胎皮子,他要在今天晚上之前把他的弹弓做出来,他和几个同学约好明天去城外的树林“打猎”。打猎就是用弹弓打鸟,打下鸟来烤着吃。 自行车铺的老李给了宋家宝一截轮胎皮,他对家宝说:“你的弹弓做好后,只准打鸟,可千万不能打人,要不下次你就别想从我这得到皮子了。”家宝高兴地说:“放心吧,我就是打鸟的。我才不用弹弓打人,我有拳头,干嘛要用弹弓打人。” 家宝揣着弹弓架子和轮胎皮子回到了家。吃过晚饭后,宋火龙提着旱烟锅子串门子去了,红香则坐在灯下发呆。宋家宝趁机溜了出去,躲到了公共汽车站台后借着路灯做他的弹弓。 在弹弓做到一半的时候,家宝意外地看到了家惠,家惠正站在汽车站台前看着他。家宝停下了手里的活,说:“叛徒,你还敢来找我。” 家惠走近家宝,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她说:“哥哥,我不是叛徒,我给你送罐头来了。”家宝这才看清楚家惠手里捧着一瓶罐头,他接过罐头闻了闻,抬起头说:“是樱桃罐头?” 家惠点了点头。 “罐头盖子怎么是开的?”家宝说。 家惠立即说:“是奶奶打开的,她叫我吃,我没吃。” 家宝看看家惠谦恭和胆怯的样子,不禁得意起来,他说:“叛徒,还算你有良心,不过不能就这么完了,一瓶樱桃罐头还不能让我彻底地原谅你。” 家惠说:“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你再给我三瓶樱桃罐头。”家宝说。 “奶奶的柜子里只有两瓶罐头是樱桃的。” 家宝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就两瓶吧,你是我的妹妹,我就宽大处理你。”说着他就开始享用手里的罐头,他先是将罐头汁喝完,然后再用手将樱桃一粒一粒地捞出来,不要几分钟他就将一瓶罐头吃完了,最后,他抹着嘴巴说:“樱桃罐头的味道怎么有些怪怪的?” 家惠看着哥哥将罐头瓶扔向墙角处,罐头瓶破了,发出清脆的哐啷声,她问:“哥哥,你在做弹弓吗?” 家宝说:“是的,做弹弓。” “你做弹弓打什么?”家惠又问。 家宝说:“想打什么就打什么,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用弹弓打你。” 这天夜里的水果街上一阵嘈杂之声,有人听到了尖厉的哭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人们很快就判断出声音来自街口的宋火龙家。起先有人怀疑可能是宋火龙的母亲不行了,他们连忙穿上衣服想出去看个究竟。宋家门前围了一大圈人,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吵醒了水果街的一大半居民。宋火龙的邻居紧张得有些口齿不清地告诉大家:“家宝出事了。” 天亮之前,水果街上整夜未眠的人得到了一个叫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的消息:宋家宝死了。 医生说,宋家宝是中毒而死的。医生想要给他洗胃,可是他们刚把管子插进他的胃他就死了。有人好奇地问:“那到底家宝是中了什么毒?”送家宝到医院的司机人说:“据说是敌敌畏,就是我们夏天用来灭蚊子的敌敌畏。” 敌敌畏,宋家宝喝了敌敌畏了。这个消息在一九五七年之末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整个水果街,那段时间人们能在街上感觉到浓浓的寒意,这一年的寒冷来得如此之迟,几乎在腊月到来之际才结冰,不过这一年的寒冷来得极为迅速,寒冷仿佛就藏在地表之下似的忽然蹿出来,一夜之间温度就骤降了五度左右。水果街上鼻头被冻得通红的人说:“自从家宝死后,天就变冷了。”有两个老妇人善意地对家宝的母亲红香说:“天这么冷,记得多给孩子烧两件棉衣。”红香用麻纸做棉衣,麻纸做的棉衣小小的,看起来丑陋无比。红香在家宝的遗像前把麻纸棉衣烧掉,灰烬静静地撒落在屋子的砖地上,不一会儿就被风带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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