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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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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太太说:“你姐夫原本是要为你接风的,只可惜同州也不太平,事务繁忙,他出了远门。” 这段时间是鹿侯爷最为繁忙的时期,因为上次及时上交了税款,市长受到了省主席的高度表扬。市长一高兴,大功臣鹿侯爷也跟着官运亨通,做了省参议院的委员。 葛云飞说:“姐夫是同州的财神,当然忙了。” “弟弟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怪不得生意做得天样大。”福太太说。不过紧接着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葛云飞明明是败了生意逃来的。好在葛云飞并未在意福太太的话,而是说:“我的生意再大,也不敢和你们鹿家比,姐夫伸出一根指头,就比我的腰粗了。” 福太太没说话,她已经吃好了,起身走出了餐厅,灿烂的眼光把鹿侯府照得一片明亮,屋檐和青砖地面上金光灿灿的,到处闪耀着一个大家族鼎盛时期的富贵和荣光。看到福太太用完了餐,管家吴让连忙跟了过来,他禀报:“太太,车已经准备好了。” 福太太和市长夫人相约中午去教堂。自从经历了那次战乱之后,福太太就信上了基督。那时候同州城里的许多达官贵族,尤其是他们的夫人,信奉基督教成为风尚,定期去教堂做弥撒,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真信还是假信。在车上,市长夫人对福太太说:“我听说你那个表弟来了。”福太太转过身,有些不置可否地说:“看来我的表弟名声不小,连市长夫人都知道。” 市长夫人说:“你那表弟不是每年都来看你的么?一来就是好几辆汽车,把同州的路面占了一半,雄赳赳气昂昂的,同州城有谁不知道?” “可是这一次我倒没看见他的汽车。”市长夫人接着说。 福太太立即说:“他把汽车送给他的朋友们了。”语气中不无喟叹之气。 市长夫人不解,惊奇地张大嘴巴,一个劲地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没看见。” 葛云飞在同州的上流社会是很有些名气的,这不仅因为他是鹿家的亲戚,往日鹿侯爷总要引荐他认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大的原因在于他来时的慷慨和气派。记得抗战期间有一年,他是二月“龙抬头”那天到同州的,街上正在打社火,高跷芯子和秧歌队正在表演,人山人海。葛云飞的汽车按着喇叭从北门进来,浩浩荡荡四辆小汽车驶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谁知道这时候忽然涌出很多乞丐,他们借着人多势众像蜂一样拦住了汽车,推推搡搡。汽车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接下来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看见葛云飞从车上下来了,站在汽车的踏板上,扬手向空中一阵乱撒,无数银元便天女散花般从天而降。于是乞丐们再也顾不得拦车,纷纷四散,俯身捡钱去了。葛云飞的车队得以顺利通过。 这件事情传遍了同州城,有人就猜测葛云飞肯定是个大富豪,那天他撒掉的少说也有五百块银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也有人因此判断葛云飞是个随心所欲的败家子。“有再多的钱,也经不起那样的折腾。”人们对此看法不已,莫衷一是。 这事也最终传到了市长的耳朵里,市长听说有人沿街给乞丐撒钱,又打听到他是鹿家的亲戚,于是就非要鹿侯爷引荐他们认识不可。市长对鹿侯爷说:“你这弟弟是个人物,如今莅临我们同州,我岂有不拜会的道理?”鹿侯爷不好拂市长的面子,只得在富丽酒店摆了盛宴。那天市长握着葛云飞的手称兄道弟,知己般地不醉不休。这种时候也只有鹿侯爷心里最清楚,市长是在打妻弟的主意,让他拿钱出来呢。抗战使得同州的财政早已拮据不堪。 葛云飞的大方在这个时候再次表现了出来,他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为市长分忧,立马掏出笔就签了张支票,市长拿起支票一看,响当当的五万大洋,当下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前一件事情使得葛云飞扬名的话,后一件事情那就绝对是为他挣够了荣誉。从此之后葛云飞的名字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似地飞遍了整个同州市,他的名字和富有以及慷慨连在一起,成了某种令人遐想无穷的符号。 正因为如此,葛云飞的这次到来再次牵动了同州上流社会的神经,人们最先发现的问题就是,葛云飞的汽车哪里去了?火车站站长对人们说,他看到葛老爷是乘坐火车来的。而正是这个细节引发了人们的议论。 葛云飞丝毫不在乎别人的议论,每逢有人问起原委,他都会大方地回答:“汽车没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这不,投靠我的姐姐来了。” 有人不相信:“葛老爷说笑话呢吧。” “这算什么笑话?没了就是没了,老子差点连命都没了。”葛云飞说。看到葛云飞认真得不容置疑的表情,联想到东北的时局,人们这才相信他确实是破产了。古往今来,人们对破产者的态度不外乎嘲讽和同情两种。不过顾忌到鹿家在同州的强大影响力,人们对葛云飞的表面态度并没发生太大转变,然而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的葛云飞再也不是以前的葛云飞了,人们对他统一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姿态。只是在一次宴会上,同州的一个地方绅士在和众人逐个碰杯时,独独忽视了葛云飞,这一幕倒是给在场的市长夫人注意到了,市长夫人私下里把这说给了福太太。福太太说:“场面上的男人,我见得多了,有奶才是娘,不值得什么大惊小怪。” 在所有人里,有两个人对葛云飞毫无生分,一个是市长夫人,另一个则是福太太。说起葛云飞和市长夫人的认识,还得提到葛云飞那次慷慨解囊,他签支票时市长夫人就在旁边。行走于势利不堪的同州官场,市长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慷慨洒脱的男人。 有一次市长夫人路过富丽酒店时,隔着酒店餐厅的玻璃看到葛云飞正在里面喝酒,他就让司机把车停在了酒店前。葛云飞正在酒店里和两个陪酒女郎喝酒,醉意朦胧。市长夫人走过去装作意外相遇的样子:“葛先生原来也有喝闷酒的时候?” 陪酒女郎认得来者是市长夫人,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葛云飞歪着头说:“怎么是喝闷酒?你没看到有两个姑娘陪着我吗?” 市长夫人便说:“那种货色还不配和葛老爷一起喝酒。” 葛云飞眯起双眼:“那谁配和我喝酒?” 市长夫人在葛云飞面前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杯酒,她端着酒杯,表情暧昧地说:“你看我可以吗?” 葛云飞笑言:“这样一来,就变得是我不配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其间诸多感觉情愫便在那朦胧的笑中彼此交融。所以当市长夫人约请葛云飞去她楼上的包房一叙时,葛云飞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市长夫人在富丽酒店有间长期的包房,是平常姐妹们打麻将休闲的专用场地。进入房间后,两人面对面坐在地上继续对饮,一瓶红酒很快就见了底。两人就躺在地上含糊地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一夜无声。第二天睁开眼睛,葛云飞看着身旁衣衫凌乱的市长夫人,才意识到昨夜的荒唐,神情不觉有些慌张。这时市长夫人也醒了过来,她定睛看了看葛云飞,抿嘴漠然一笑。 “你不用担心,在同州没人可以把你怎么样的。”市长夫人说。说着她就开始整理装束,在葛云飞的额头轻吻了后下楼去了。关门时她回头笑语:“葛先生再休息一会儿。” 葛云飞摸着脑袋,倒也恢复了镇静,就倒下头来再睡了下去,一觉睡到正午时分,到餐厅用了午餐后才离去。 葛云飞后来回忆,他和市长夫人的私情正是从这次醉酒开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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