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21)_王秀梅

二十一

　　三表姐这一家一住，就是半个月，当晚陈西梨表现很到位，表姐姐夫叫得很自然，没露出什么破绽，就是看到那半傻不傻的大慧，心里别扭，尤其看不得她那副傻笑。十岁的孩子，比王子还大两岁，看一举一动，却像小五岁。

　　当晚，三表姐一家住大卧室，王开明搬到小卧室里，按照事先约定，睡到了地板上。当然是等王子睡着以后。地板其实并不冷，木地板，上面先是铺了一块澳大利亚进口地毯，陈西桃送的，然后又铺了一个鸭绒睡袋，也是陈西桃送给王子的，王开明就钻到鸭绒睡袋里，睡前告诉陈西梨：“很舒服，比床舒服”。

　　第二天一早，陈西梨下楼买了早点，吃完，陈西梨送王子上学，王开明带三表姐一家三口跑医院。看来是事先请好了假，表姐和表姐夫连问都没问是否有时间，仿佛班是王开明一个人的，说不上就可以不上。

　　陈西梨心里不愉快，去了单位就写在脸上，善于察言观色的黄小玲找了个时间，头凑过来，热情洋溢地关心了一下，陈西梨就把苦水倒给黄小玲：“六个人的早饭，光油条就买了好几斤，小米粥买了六碗，我一个人拎着，差点拎不上楼了。”

　　也是，平时他们一家三口，早餐一般是半中半西，几片面包，半盒牛奶，几个煎蛋，或者至多热几个小包子，有时下点面条，简单得很。凭空多了三个人，还农村来的，那个能吃，表姐夫好像吃了有十几根油条？二十根？陈西梨想不起来了，总之，完全可以用到这样的词：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这样的机会，好像专门就是给黄小玲准备的，否则，她那一肚子经验之谈派不上用场，是很损失的。果然，黄小玲的兴奋点上来了：“西梨啊，不是我说你，当初找男朋友的时候太草率了，怎么能找一个农村的呢？你跟一个农村出来的人结婚，就等于跟一大家子农村人结婚，麻烦事多着呢！”

　　“是啊，当初怎么没早认识你呢！”

　　“我当初找对象，第一个条件就是要百分之百根正苗红的城里人，一来他父母能帮着带孩子，二来他们有退休金，没拖累。其他条件并不重要。像你们家王开明，自己条件是好，人长得英俊，老实，但这些能当饭吃啊？你现在还刚开始呢，等公公婆婆老了，不能动弹了，有个病有个灾的，连退休金都没有，你哭去吧。”

　　黄小玲说的是事实，却不中听，尤其是从黄小玲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更不中听了。陈西梨心里一阵更加厉害的堵，旋即又意识到，我不是离婚了吗？这些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只不过是配合王开明，演一下戏而已。这样想着，又轻松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三表姐一家仿佛扎下了根，不走了，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一个星期里，陈西梨天天接送孩子，买菜做饭，王开明则忠诚地带着那一家三口奔波在家和医院之间，每天晚上躺到鸭绒睡袋里就睡得像猪，呼噜打得像敲锣。

　　这些还都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卫生问题，陈西梨有点轻微洁癖，表姐夫动不动就朝地上吐痰，喝了酒以后尤其爱吐，还爱喝酒，每天晚上，王开明都要陪着喝两杯，陈西梨后来都有点神经兮兮的了，成天不自觉地盯着表姐夫的嘴巴看，他每朝地上吐口痰，陈西梨悬着的心都要忽悠跳一下。

　　考虑到现在情况的特殊，陈西梨忍了又忍，终于在第二个星期忍不住了，问王开明：“你表姐到底什么时候走？”

　　王开明说：“明天再跑家医院看看吧。”

　　陈西梨说：“那麻烦你告诉你表姐夫，不要朝地上随便吐痰，掀起马桶垫圈再小便，告诉你姐，该洗洗澡了，从来咱家就来例假，直到例假结束都没洗个澡，身上那股味，熏死个人。还有那个大慧，让她没事离王子远点，我看王子这两天好像也动不动就神经兮兮傻笑，太可怕了。”

　　要搁在以往，陈西梨的这番挑刺无疑就是往导火索上咔嚓一声点上一簇火，两人不能明着打，也要暗地里掐上一架，王开明会怎样反驳，陈西梨都了然于胸，无非就是：“我打小就是往地上吐着痰长大的，小时候成年捞不着洗个澡，肚子上那灰都能揭下一张”，让陈西梨恶心个半死。

　　但现在情况明显不同了，王开明明智地采取了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策略，刚巧王子不知道怎么了，忽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问：“你们在说我什么呢，什么可怕？”

　　吓了陈西梨一跳，赶忙转回去安抚王子：“儿子，没事，没说你，爸爸妈妈聊天呢。”

　　王子迷迷瞪瞪欠起身子，朝地上看了一眼，好奇地问：“爸爸怎么躺在地上？”

　　这些天，王开明一直是晚睡早起，王子睡着以后铺下睡袋，王子醒来以前收起睡袋，没想到还是给发现了，只好急中生智：“老爸得了腰间盘突出，床太软，躺着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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