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3)_王秀梅

三

　　按照惯例，离家出走的陈西梨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陈西桃家，她们姐妹两人年龄个性成长环境世界观等等都差别巨大，但不影响姐妹感情。二是她们的姥姥家，老太太八十多了，一个人住在一个小城中村里，真论起来，陈西梨对姥姥的感情远比对亲妈好，王开明跟陈西梨谈恋爱的时候，是先被带去给姥姥过目的，当然，陈西梨亲妈在上海，但似乎这也不是理由，王开明跟陈西梨结婚这么多年，就没听陈西梨提过她几回，陈西梨总说自己小时候被亲妈抛弃了。

　　具体怎么回事，王开明后来知道了个大概，无非就是陈西梨她妈不想再过两地分居的日子了，跑去投奔了陈西梨她爸，陈西梨她爸年轻时是一名铁道工程师，常年跟随工程局南征北战，挖洞搭桥。当时陈西梨八岁，不懂得什么事情，只知道大人们经过商量，把她留了下来，留下来的理由无非就是一个小孩子不适合跟着大人跑野外住帐篷战天斗地。尽管知道是这样，陈西梨还是对父母极其不满意，尤其是对母亲，觉得她不该为了爱情放弃孩子。陈西梨她妈后来在野外跟陈西梨她爸有了陈西桃，两姐妹相差了整整十岁，陈西桃两岁的时候又被送了回来，姥爷姥姥责无旁贷地做了两姐妹的监护人。她们的爸爸后来退休了，留在上海，陈西梨和陈西桃婉拒了他们很多善意的安排，一直留在这个城市，没去上海，有时候王开明忍不住问陈西梨：“傻不傻啊，去上海多好，十里洋场，花花世界。”陈西梨就说：“我才不去，卖国求荣。”

　　陈西梨有时候很多想法都有些偏执，做事不太给自己留后路，还过于敏感，本来王开明以为这么多年婚姻过下来，陈西梨已经麻木了，没想到一点都没木，她离家出走的时候，顺带拿走了王开明的手机，本来王开明在单位跟小少妇卿卿我我到了五点二十，双方都说了挺肉麻的结束语了，所以回家以后王开明就没重点保护手机，而是把这个罪魁祸首随手放在门旁边的鞋柜上，跟陈西梨的包还有钥匙都放在一起，陈西梨甩了王开明一耳光后，奔到鞋柜旁边拿包，顺带连王开明的手机也一块拿走了。

　　这次闹得显然有点大，陈西梨跑到忍冬村姥姥家，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坐在沙发上就埋头捣鼓手机，面部表情很吓人。

　　姥姥眼一点都不花，看得很清楚，知道陈西梨在跟什么人发短信，咬着嘴唇，来来回回的，手机吱吱乱叫。发了大概有一个小时了，陈西梨好像发够了，开始拨电话，对方却不接，姥姥见陈西梨像疯了一样拨那个人家根本就不接的电话，就用座机给陈西桃打电话。

　　妹妹陈西桃一向在姐姐遇到问题的时候，对其采取教育帮促工作，有时也恨铁不成钢地实施弹压政策，在她看来，陈西梨处理家庭生活太较真，总去生一些不值得生的闲气。把吵嘴那时间用来干点什么不好啊，美美容，逛逛街，睡睡觉，哪一样不比生气好？可陈西梨就是爱跟王开明较真，爱生闲气，陈西桃每次都告诉她，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可每次一有事，还是风驰电掣地开着车就跑到陈西梨身边了。

　　陈西桃一进门，姥姥就松口气了，在门口小声向她汇报陈西梨的反常举动，陈西桃对姥姥做了个胸有成竹的表情，走过去挨着陈西梨坐下：“又发生世界大战了？”

　　陈西梨问陈西桃：“你说王开明到底有哪样好？”

　　陈西桃说：“你跟他结婚的时候，不是罗列了一大堆他的好处吗，都忘了？”

　　陈西梨说：“我那是让苍蝇屎糊了眼了！你看看他现在，奔四了还只是一个小科员，除了上班就是回家看电视玩电脑，标准一个六等男人。”

　　陈西桃说：“你那时候不就看上人家这老实劲了吗，现在成缺点了？你要注意啊，爱情的本质就是这样的，你爱他的时候看着他头发梢都喜欢，不爱他的时候看着他整个人都讨厌，没办法，爱情就是这么个东西。”

　　陈西梨说：“我能不当缺点吗，当初就是觉得他老实，能宠着我，对我好，结婚的时候还自觉自愿写保证书，这才几年，翻脸就不是他了，我不吃饭他连管都不管。”

　　陈西桃立即正色教育陈西梨：“结婚前你让他百般宠着你，结婚后还想让他百般宠着你，哪个男人能做到？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啊，你现在是在生活，这玩意儿可跟爱情是两码子事，只要生活保持大方向不偏，其它那些东西，什么浪漫啊宠爱啊，都要乐观放弃。”

　　说到这里，陈西梨终于忍不住发作了：“我也想让大方向不偏，可我说了算吗，王开明那老实人有外遇了！”

　　姥姥一直站在旁边听，这时朝陈西桃打手势，提醒她注意，焦点放在手机上。陈西桃就去看陈西梨攥在手里的手机，一看是男式的，就猜到了八九分，说：“外遇这个事情可不能随便确定，得有证据，你有吗？”

　　陈西梨把王开明的手机砰一声掷在茶几上，让陈西桃自己看。陈西桃就拿起手机，翻看了一遍陈西梨跟小少妇的短信。

　　陈西梨当时并没有明确的想法，要用王开明的手机跟小少妇过招，只是奔到鞋柜那里拿包的时候，一眼扫到了手机，盛怒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地拿了就走，出去以后才开始想，拿了这手机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可又不知道对象是谁，王开明下班之前给小少妇发完最后一条短信，也就是错发到陈西梨手机上那条，之后就清空了收件箱和发件箱。也是合该那个晚上不太平，小少妇晚饭后很无聊，主动给王开明发起了短信，陈西梨就在出租车上用王开明的口气跟小少妇来来回回发起短信来，陈西桃翻看了一遍，内容算得上轻佻，放在陈西梨身上，肯定是要气得冒烟，比如有这么一小段：

　　小少妇：哥，想你了。

　　陈西梨：这么快就想了？

　　小少妇：嗯。想得睡不着，怎么办？

　　陈西梨：想得这么厉害？哪儿想？

　　小少妇：哪儿都想。

　　陈西梨：哪儿想得最厉害？

　　小少妇：哥真坏，猜。

　　陈西梨：猜不着。头发？

　　小少妇：哥说的是哪个地方的头发？

　　陈西梨：你身上多少个地方长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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