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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上帝的居心虽然可疑,但我并不打算就范。

  (五)

  时光流到了1989年,又到了我们家的考试年。我面临着高考,而弟弟也要中考了。

  我的弟弟岳爱国(这是我爷爷起的名字,寓意是希望他像我们家的祖先岳飞一样爱国)是我父亲的骄傲,我们岳家的长房长孙,爷爷奶奶的命根子。我那远在湖南老家的爷爷,把这个长孙的放大相片镶到镜框里,挂在堂屋的墙上。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把相片拿下来,抱在怀里,一边抚摸着弟弟的面容一边安慰自己:"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孙子,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爷爷每次来信,首先都是问候这个"乖孙",嘱咐父母一定要好好培养他。"爱国将来一定成大器。"爷爷断言。

  这个被爷爷断言一定成"大器"的爱国弟弟,这时还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淘气得很。上小学时,妈妈不止一次被老师叫到学校要求赔偿被岳爱国同学砸坏的玻璃窗,上了初中还不时有被他打破头的同学来家里告状。但没有人否认,爱国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不见他读书怎么用功,但考试却常常能拿到高分。所以他虽然淘气得让老师头疼,但老师看在他的学习成绩的分上,常常对他网开一面。

  弟弟因为调皮没少挨父亲的打,但那种打多是虚张声势,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连我都看得出来,父亲的那种生气多半是假装的,底子里对弟弟的淘气其实是带着几分欣赏的。

  弟弟仗着有父亲撑腰,从来就没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我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树立过姐姐的权威。三岁的差距正好是一个代沟,加上女孩和男孩的差别,我们从小就说不到一块去。我对他表面上的不屑一顾其实含着对他独占了父爱的嫉妒。但我这个大大咧咧的爱国弟弟却浑然不觉。

  弟弟的身体像几年前的我那样正在疯长。每天踢足球回来,把那双能熏死一头大象的臭球鞋(母亲的原话)一脱,就嚷着肚子饿,一顿能吃下半斤米饭。自从我们家搬到宽敞的"行长楼"之后,家里就请了小保姆,负责打理家务。那时的小保姆叫秀英,才十六岁,是外婆从乡下找来的。人很勤快,但做菜的水平一般。妈妈怕秀英做的饭菜不合我们的口味,特地把外婆接来,让外婆定菜谱,秀英给她打下手。

  妈妈每天给外婆五十块钱,要她照这个标准给我们姐弟做好吃的。外婆就天天上菜市场买一只土鸡,和各种贵重的药材、菇菌一起炖,外婆坚信鸡汤是最有营养的,要不坐月子的产妇为啥天天要喝鸡汤呢?外婆还信奉吃哪补哪的传言,换着花样给我们做"鱼头",什么红烧鱼头,清蒸鱼头,上汤鱼头……我和弟弟一人一只,不吃完不给下饭桌。天麻炖猪脑是夜宵,每天晚上我们一下晚自习就端出来,看着我们姐弟俩吃掉。

  吃了一段时间,弟弟坚决抗议了,说再吃就要成"猪脑"了。我连吃了几天后,也是一闻到这味就恶心,乘外婆不注意,偷偷拿去卫生间倒掉了。

  后来外婆又听说吃水鱼对提高免疫力有帮助,每天去菜场买一只一斤重的水鱼,放到蒸锅里隔水蒸三个小时,蒸出来那么一碗汤让我们姐弟俩分来喝。

  在考试前的几个月,睡前一碗"王八汤"成了我们的保留夜宵。

  那时一种号称可以提神的口服液"太阳神"正在铺天盖地的做广告,妈妈托人到医药公司批发了好几箱,说要给我们补充能量。弟弟对这些口服液是不屑一顾的,这些"太阳神"大多进了我的肚子。高三开始,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背英语单词,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家还继续复习到12点以后,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所以我对一切号称可以提神的东西来者不拒,乖乖喝下各种营养汤和口服液以补充消耗过大的精力。

  那段时间,每个高三的学生在高考这根魔棒的威慑下,成了一个机械的学习工具,许多同学眼圈发黑,面容消瘦,晓君已经瘦了快10斤了。只有我不仅没消瘦,反而因为营养过剩而长胖了。

  高考的前一个月,我因为来"例假",请假半天在家休息。青春期的"例假"不像后来成年后,来"例假"的前几天就有预兆,比如下腹下坠或心烦气躁等。那时的"例假"总是静悄悄地来,等自己感觉到了,常常就已经十分汹涌了。常常有女生因为被经血弄脏了裤子而狼狈不堪。冬天还好处理,把上衣脱下来围在腰上,用衣服下摆遮住臀部。但夏天就有些麻烦了,我曾经见过一个女同学来了"例假"浑然不觉,穿着染红的白裤子在校门口打单车气。这一幕在龙城一中成为一个流传甚广的笑话。为了自己避免犯这种尴尬的错误,我每个月提前几天就把卫生巾放到书包里。

  青春期的"例假"汹涌得很,一天一包卫生巾还不够,还伴着严重的痛经。我们女生私下里都把那几天叫着"倒霉"的日子。我每次来"例假"的第一天,都觉得自己智商和记忆力严重下降,什么事也做不成,常常只好请假半天。

  我躺在床上,心里烦躁得很。外婆看我痛得直皱眉,就帮我拿来一个热水袋,放在我的小腹上。

  我问外婆:"是不是每个女人来月经都会这么痛苦呢?"

  外婆说:"小姑娘多是这样的了,等你结婚生孩子以后,就会好了。"

  "啊!还要等这么久呀?这么多年我可怎么熬呀?烦死了!"我叫道。

  "有什么办法,当女人就是要比男人麻烦,也要比男人承受多一些痛苦。"外婆摸着我的头安慰我。

  "真是的,我下辈子不想当女人了,我要投胎当个男人,像爱国那样,什么也不在乎,快快乐乐的多好。"我说。

  "好呀,那你这辈子好好做女人,下辈子说不定就做不成了。"外婆爱怜地拍拍我的脸,说。

  "外婆,什么样的女人才算好女人呢?"我问。

  "女人嘛,如果她能嫁给一个好男人,有一个好家庭,有一个好儿女,不仅家里人爱她,在外面也得到别人的尊敬,有着清白的名声,那她多半可以称为一个好女人。"外婆说。

  "哦,为什么要别人肯定才能算好女人呢?很多时候,舆论并不公平。"我想起了李丝丝。她就是被舆论给毁了。

  "唉,这有什么办法呢?所以我们女人才要更加小心翼翼,千万别被人家抓住把柄。做女人比男人难就难在这里,没有了好名声,女人就怎么也活不好了。"外婆答道。

  我正在回味外婆的话。听到有人敲门,外婆去开门,原来是晓君来看我了。晓君来到我房间,她一进门就问:"海棠,你是不是"倒霉"了?"

  我答:"可不是嘛,我在床上躺了半天了,小腹疼得要命。外婆给拿热水袋敷了好久,这才好些了。"

  "照这么推算,下个月"倒霉"的日子正好是高考那几天呢。"晓君说。她的经期和我相近,我们曾经开玩笑我们真是一对好朋友,"有福同享,有倒霉同当"。

  "真的哟,很可能就是那几天。怎么办呢?"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若真的是那几天来"例假",一定会严重影响我们的临场发挥。

  晓君说:"我推算了一下,我也是那几天"倒霉"。所以我就向别人打听有没有推迟经期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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