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 | 上页 下页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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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顺真是觉得尴尬无比,无地自容:“我知道的,谢谢你,那,我先走了。”说着往医院大门口走,吴晓光看了一会她的背影才转回车里,发动车子,开走。 林顺走了没几步,转弯找到一个垃圾桶将化验报告扔进去,袋子里手机响了,她摸索着掏出来,没看来电显示,上午和妈妈约好一同去Z市拜访一位肺癌专家,想是妈妈打过来,她脱口而出:“妈,我快到了,你等我一下。” 没料到电话里却静默了一会,林顺几乎能听见里面沉重的呼吸,短暂的沉默中她仿佛透过这样的呼吸聆听电话那头那个人怦怦的心跳,这个人她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她有一刹那的怔忡,那边才迟疑着说:“顺顺,是我!” 林顺摒住呼吸,才能努力不让那边听出她颤抖的声音,但是她到底不敢回答,她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那头又说话了:“我在你身后。” 林顺一回头,便看见程敬南拿着手机站在车子旁,他停车的地方隔吴晓光方才停车的位置不远,原来刚才真是他。林顺泪水猛的又冲上来,就这样怔怔的看着路口的程敬南,没想到这样再次见到他,她的心还会这么痛,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见到他。 这个曾经对她说过:“永远在一起的人。”“永远”多么轻易说出口,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永远竟如此短暂,经不起时间和世事的推销。 然而下一秒她还是笑了,心酸哀婉,仿佛摇摇欲坠在枝头的最后一枝春花,凄婉绝艳动人心魄的美丽,却叫人担心她随时会随风而逝。程敬南看着她苍白的样子,心中也是狠狠抽痛,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朝她走过来。 林顺脚步移不开,呆呆的任由他一步一步靠近。 九月的林荫道上,阳光在香樟树枝叶间明灭跳闪,车内,林顺和程敬南相对无言,几秒钟却仿佛一段漫长的时光,林顺不知道说什么好,程敬南才问了一句:“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顺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程敬南也是心情沉重。 就这样,林顺坐在车里,一直哭,一直哭,身边是来往的车辆人流,阳光从树叶中漏下来,斑斓的打在车窗上,程敬南只记得一支接一支不停的抽烟,竟也不知道去安慰林顺。 车内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狠狠地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反身把身边的林顺抱过来,吻下去。他吻到林顺咸涩的泪水,冰凉的嘴唇,想起很久前的一天,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这样吻她,她在他的怀里簌簌发抖,身体也是那样冰冷,孱弱,一如风中娇弱的花蕊,那是哪一天?仿佛记得好似在摄影棚,又好像是在那个小镇上他找到她,恍惚中他还想起在云贵高原的那条路上,她便是这样在他怀里哭泣,哭得他心慌意乱,现在她又是这样默默的流泪,程敬南的心绞痛。 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挥去这份无可救药的痛,他下了狠劲跟她纠缠,急切的攫取她的呼吸,剧烈的喘息着,衣领被拉开,唇蔓延到她的肩窝里。林顺被他的蛮力弄痛也不说话,身子牢牢掌控在他手里,任由他攥牢,任由他掠夺,占领,为所欲为。可是这份软弱,这份他预想不到的顺从,却让程敬南心里生出最深刻的绝望,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心,他越是用力,林顺越是顺从,心里的绝望越是浓厚,一点一滴的寒冷自他胸中泛滥开来,泛滥开来,直到无法收拾,他终于挫败的放弃,头埋在她的颈窝不动了。 林顺浑身疲惫无力,心中一片荒凉,眼泪却止不住的流,脸上的,心里的,无限绝望。她原以为在那个办公室里她已经死心,到现在方知,死过一次的心原来还会痛,特是被以为看见一丝曙光,以为救赎来到,却原来只是让她亲眼看着那一点光亮生生再次被掐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再次掉入无尽的黑暗与寒冷,再也,再也看不到光明。 她到这时终于清醒的明白,敬南的到来代表的是彻底的绝望,她想把程敬南推开,伸手却不小心触到他的眼角,那里热热的湿润。 林顺的手无力的从程敬南身上滑下来,原来敬南将她抱得这样紧这样牢这样用力,一直不说话,都只是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可他是程敬南啊!林顺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刺痛,剧痛将她吞噬,将她缠绕,她只觉得被缠得喘不过气来,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程敬南的声音哀戚,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顺顺,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安排好一切就和你在一起,结婚。到时候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中庭也好,资产也好,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到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要怎样补偿你都可以,好不好?” 林顺深吸一口气,轻轻拿开程敬南横在她腰间的手,重新坐起来,程敬南却顺势将她的手握牢。 程敬南一闪而过的泪光已经看不见,然那微红的眼眶还是清楚可辨,眼睛里带着殷切,带着狂热,带着恳求,满是痛楚的望着林顺。 林顺再低下头将程敬南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认真又仔细。可程敬南这个时候却前所未有的执拗,象个小孩耍赖,她掰开一个他马上又握上去,他不敢用力恐怕伤着她,可也不愿意放手,林顺再掰开,直到两人都是筋疲力尽,程敬南才绝望的松开手。仰面靠在椅背上,喉咙里生生咽下一股痛楚。他这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眼前萦绕的总是林顺那欲哭无泪的心碎绝望,然而记忆中她音容笑貌却是那样清晰,清晰到他只要一想起,心里就漫过一阵又一阵的痛。他来了,再见到她,见到吴晓光抱住她扶住她,他的心也备受摧残,然而贪念只是本性,迟疑,犹豫,难以决绝,却又异想天开,死灰复燃。 林顺擦干眼泪,如果没有触到他的泪,这一刻她或许尚仍带期望,可是现在她十分清醒冷静,她终于明白,他只是带着一个梦来,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没有留她,一切便已成过去,他们都回不了头。 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荒凉过:“敬南,我们分开吧,以后,你过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人生,过去的一切,忘了吧。你不要难过,我不怪你,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也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选择了,就好好走下去,别太难过。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加班别太晚……” 林顺说到这里才猛然意识到这种话已经不适合再说,她变得讷讷难言,手下意识的去摸腕上的镯子。 妈妈的同事有识货之人,曾评定过这镯子,轻轻巧巧,镯子被她取下来,放到烟灰缸旁,说:“这玉镯还是还给你吧,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从前她怎样也掳不下来的镯子,怎料到今天竟然如此轻易的取下来,原来她终究戴不住,可林顺这时候却忘记这短短几天她消瘦得有多厉害。 镯子放下的那一刻,她忙不迭的别过脸去,眼中的泪珠又快要支持不住,强自忍着哽咽着说:“敬南,我先走了,再见!” 林顺走得很急,脚步坚决,仿佛生怕自己走得慢了,那个人会走上来把她拉回去,又仿佛生怕自己走得慢了,会忍不住,忍不住回头。可实际上那个人并没有追上来,甚至都没有跟出来,她走得更加快,生怕自己迟疑,走了很远,她才转进一个小胡同,扶着墙壁,半个身子靠着墙壁滑下来,蹲在地上,哭出来,她的绝望隐痛。过往的行人有同情的目光,有不解的目光,也有感同身受的难过的目光,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哭得声堵气噎,指甲深深扣进肉里,每一根都扎得那样深,亦是痛不可挡,但她从来不知道还有一种痛会让你忘记这种肉体上的疼痛,她扣得再深,心还是痛彻心肺,不能转移半点,仿佛整颗心被谁掐在手心里狠狠的蹂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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