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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裴毅尽管一路上告诫自己冷静,但见到妹妹,还是忍不住大发雷霆。

  “你说,你让谁给秦为民带的信?”

  裴玲说:“不就两封信嘛,干吗大惊小怪的。秦为民为了我坐牢,我总不能没点良心吧。”她取来一罐冷饮给哥哥。

  裴毅一挥手,易拉罐滚落在地。

  裴毅说:“什么良心,他有家有老婆,你算什么?”

  裴玲索性倒出心里话,说:“哥,你的观念太保守了。秦为民虽然有家,却是个不幸的家;他虽然有位年轻的妻子,但妻子不爱他,他爱的是我……”

  “混帐!你知道吗?你毁了自己不说,你托人带信把别人也害了!”

  “我害谁了?你们监狱太不人道!”裴玲争辩起来。

  太可恶了,太气人了,太恬不知耻了!这还是自己的妹妹吗?裴毅的手抖个不止。他已猜出这事是常晓干的,常晓近来常去肖尔巴格,且裴玲又认识他。秦为民蹲了大狱,自己的朋友又装了进来,这个裴玲真是个祸害!

  裴毅抡起胳膊,狠狠地挥了过去——啪!

  “你这个害人精,我裴毅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妹妹!”裴毅朝着那张印着五个指印的脸咆哮。

  裴玲被打闷了,呆呆地瞪着哥哥。稍顷,说:“裴毅!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滚!”

  一阵天旋地转,裴毅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去。

  “捎信事件”第二天就传到常晓那里。常晓找上门来,坦白是自己干的。裴毅本来一直想跟常晓谈谈,不好开口,现在常晓主动上门,裴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大伙都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起向裴毅求情,决不能把这事上报,否则常晓就完了。裴毅生气地说,你们以为这是家里?老胡长着顺风耳呢!

  裴毅以书面的形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监狱作了汇报。

  对这件事反应最激烈的,是孙明祥和胡松林。孙明祥直叹,常晓这孩子这一阵干得好好的,还准备将来让他在电视台负个责呢,怎么突然闹出这桩子事儿?

  胡松林分析说,这件事从表面看是常晓的过失,可要往深里追究,显然跟裴毅有关。秦为民是为裴毅的妹妹裴玲坐的牢,常晓跟裴毅关系密切,不好办哪!

  孙明祥不知如何向常国兴交代,两个人商量了一通,老孙硬着头皮把电话打到常国兴家里。

  儿子调到电视台后,常国兴曾满心欢喜,打电话鼓励他好好干。谁知不久就出了这种事,常国兴感到懊丧。这孩子写诗写糊涂了,做事没个度,真让人不放心。

  但常国兴相当冷静,话说得极有分寸,他说:“老孙哪,常晓为服刑人员私带信件,是违反《监狱法》的,你们大胆处理,不必征求我的意见。作为常晓的父亲,我完全支持你们。常晓离我一千多公里,对他的帮助教育就拜托你们了。常晓身为监狱人民警察,我想他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违纪的,也许因为裴毅过去是他的上司,个人关系不错,才抹不开情面,丧失原则。这一点,你们要给他明确指出来。另外我听说,裴毅管下的秦为民,是他妹妹的相好;另外还有一个叫塔西的,是他恩人的儿子。这是两个很棘手的问题。裴毅能不能处理好个人情感和公正执法的关系,我还真为他捏一把汗……”

  常国兴这最后一句话其实是个暗示,让给裴毅挪个窝儿。孙明祥太了解他这位老战友了,说半句,留半句,让你揣摸。

  孙明祥向尼加提传达电话精神,尼加提笑着说:“让我们的干部经受考验不是坏事,为什么一定要给他换个岗位,而不能让他在复杂的境况下锻炼锻炼?”

  尼加提总是逆向思维。

  孙明祥说:“你的想法不错,但我还是希望对裴毅要多提醒。教人学游泳,呛两口水没啥,但不能把人淹死了!”

  二十四

  吴黑子重又走进六号监舍时,发现自己相当孤立。周一功看不起他,几乎不正眼瞧他;秦为民恨不能咬死他;托乎提,朽木一根;白平子,势利眼一双。他吴黑子吴大矿主是孤雁一只了。

  吴黑子不能容忍周围对他的漠视。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不弄出点动静,也让你姓裴的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在这种地方混,不为王就他妈没好日子过!

  吴黑子把目标锁定到塔西身上。这小子跟裴毅关系特殊,又是驴脾气,使唤好了是个不错的帮手。但一想到要把自己跟这个蠢驴绑到一起,吴黑子又多少感到掉价了。

  吴黑子和塔西的关系,用一句话概括,叫炸药和火,一点即爆。塔西刚来那会儿,傻乎乎的,臭烘烘的,吴黑子很不把他放在眼里,勺子长,勺子短,经常使唤他打洗脚水。在新疆,“勺子”就是“傻子”,气得塔西肚子胀。

  那一阵大家在地里干活,很脏,每天晚上回来都要洗澡。塔西讨厌城里人这种做派。在乡下时,实在热得慌了,光着屁股在大渠里扎两个猛子就行了,进啥澡堂子,又闷又热。

  塔西拒绝洗澡。

  同监舍的秦为民、周一功这些高雅之士受不了了。他们联名写信,要求把塔西调出去,理由是,狐臭加裤裆味儿熏得大家睡不着,影响改造情绪。塔西知道这事了,一怒之下,把大家的被褥全撂到过道,大喊大叫,让人家滚。

  塔西不讲卫生,裴毅是知道的,他找塔西谈话。塔西扭着驴脖子,说:“长在我身上,我想洗就洗;不想洗,管你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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