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缓期执行 | 上页 下页 |
二四 |
|
裴毅不置可否。在监狱搞研究困难不会少,资料和设备缺乏不说,最重要的是,秦为民是死缓犯,把这种人“保护”起来,合适吗? 秦为民的报告没有被批准。 艾力走后,裴毅独自去了黑戈壁。 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苍茫的黑戈壁此刻显出无边无际的空。裴毅把自己埋进沙里,听风。风是一种最朴素的音乐,有喜有哀;黄沙梁上的一道道温润的弧线,是她的心曲。裴毅浸在细软的沙里,闭上眼,感受着一股温热的东西慢慢渗入骨髓……沙浴,本是当地维吾尔族老乡治病的一种手段,长期以来成为裴毅缓冲情绪的方式。 塔克拉玛干啊,谁说你是死亡之海、雄性世界?你是我的女人啊。只有当我拥着你,沉睡在你臂弯里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还爱着。 裴毅相信沙漠是有灵性的。 李小宝和常晓找来了。 李小宝呼啦一下把衣服脱了,翻了一个跟头,来到裴毅身边,说:“我就知道你上这儿会情人来啦。” 裴毅喜欢沙浴,大家便把黑戈壁说成是裴毅的情人。 常晓有些不好意思,留了条裤衩。 李小宝指着他骂:“羞羞答答,忸怩作态!这沙子是被日光消过毒的,还怕把你的鸟蛋搞脏了?” 常晓知道这个人嘴臭,不去理会。 李小宝是来给裴毅烧火的,要他务必看清眼前的形势,千万别犯糊涂,支持秦为民搞什么鸟科研!否则将来老胡抓住这个把柄,自己陷入被动,影响了前程,不好办。 裴毅听着李小宝的谆谆教诲,不吱声。李小宝说得不是没道理,他是为自己好。可是,如果换了周一功或白平子,你裴毅会不会支持他?回答是肯定的。但现在这个人不是周一功,而是祸害了你亲妹妹的秦为民!裴毅在这个傍晚,真切地看到了灵魂深处的阴暗,他本能地抵制这种东西,期望能冲破这层阴霾,又感到困难。 三个人并排躺着,默默地。李小宝看看裴毅,又看看常晓,说:“我给你们讲个段子吧。这段子艺术含量很高,对你们绝对有启发。” 李小宝的段子黄的多,经常遭到常晓抵制。李小宝觉得这位常公子过于单纯,有必要对他进行智力开发和教育。 常晓眼睛闭得紧紧的,像是睡着了。 李小宝说开了:“老处女和老处男去登记,为示纯洁,女写上联:一间房,两扇门,29年没进人;男对下联:一杆枪,两颗弹,38年没抗战。民政局写下横批……” “傻X傻蛋!”常晓大声接道。 李小宝愣了一下,裴毅哈哈大笑。 李小宝扑过来,说:“常公子,你可真不愧是诗人,一点就通!这段子有启发吧?来,让我看看——看看你们俩抗战没?”一把拉出裴毅。 裴毅骂道:“臭小子,你敢耍我?” 李小宝跑了起来,笑道:“哇,快开火啦!” 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沿着沙丘转起圈子。常晓躺在一旁看热闹。跑了一阵,累了,就都倒在沙子上,大喘。 两只乌鸦在头上低低地盘旋,来来回回。 常晓说:“喂,注意啦!别把你们抗战的家伙给吃啦!” 黑戈壁的乌鸦邪,传说专吃男人那东西。两个人连忙埋进沙里。 乌鸦飞走了。 李小宝指着常晓说:“嘿,这小子被我一调教,出师啦。” 日头终于沉入大地,三个人穿上衣服,返回。 戈壁尽头出现一点又一点亮,风里含着炊烟的味道。在这辽远的荒漠,最为温暖的不是太阳,更不是月亮,而是比星光疏落的灯火。她们是地上的星星,很久以来就在等候着迷途者的归返。有多少羊肠小道,就有多少寻找;有多少炊烟,就有多少祈祷。 琴声是沙漠里的河流,顺着她走,是绿阴。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叫魔鬼村, 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魔鬼成群。 魔鬼老大叫黑暗,它用黑袍遮住光明,大地死寂如坟; 魔鬼老二叫严寒,它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们就挨冻; 魔鬼老三叫邪恶,盗窃、抢劫,无恶不作。 一天村里来了个叫夏米的人, 夏米用羊毛制成一枝大蜡烛。 烧了魔鬼老大的黑袍,痛得他哇哇叫; 赶走了魔鬼严寒和邪恶,吓得他们满地滚。 魔鬼村从此大放光明,到处是欢乐的子孙…… 远方那片绿阴是玉山老爹的果园,歌声是从那里传来的。这首古老的维吾尔族民歌,裴毅从前就听人唱过,但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感到震撼。歌里飘来的是他熟悉的气味,是一位父亲带血的叹息!可怜的老爹呀,裴毅对不起您! 说起来,玉山老爹还是裴家兄妹的恩人。 裴毅的父母是上海知青,当年在兵团农场工作。他13岁那年,刀郎河发大水,父母为救附近兰干村的村民,双双牺牲。兄妹俩回上海投奔亲戚。父亲家没什么人了,外婆跟着儿子过。舅舅家一堆孩子,舅母又是个极尖锐的女人,根本容不下他们。兰干村的维吾尔族乡亲听说两个孩子没着落,大家凑了钱,让老支书玉山接回他们。裴家兄妹是兰干人用一担担棉花、一篮篮苹果供出来的。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