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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我立刻动起手来忙碌。咖啡蒸煮间,馥郁香气肆意飘溢,盖住了狭居之内的尴尬气息。

  咖啡煮好,我开始装杯。倒好咖啡,我回首,见赵熙原安定地侧坐在椅上,用手抱着椅背,一脸满足,温柔凝望着我。

  我心头恍然一阵暖流涌动,原来还是他,是我最该信赖的守护。

  我由衷欣慰,大展笑颜道:“熙原,来,咖啡好了,鉴赏一下我调咖啡的手艺!”

  赵熙原依旧但笑不语。

  迎着他一往情深的目光,我不禁有些感触,情绪复杂起来。我默默转回头,按捺住烦乱心绪,全神贯注地调起咖啡。

  赵熙原走近我身旁,拿起我刚刚调配好的咖啡饮了一口,赞道:“嗯,好喝,是我喝过最棒的咖啡!”

  我也拿起咖啡,浅饮一口。只是,这一口还未饮下,便觉有异。此异竟是他赵熙原伸手扶上了我的腰。

  他与我举杯而拥!如此亲昵姿势,令我心跳如擂,却未太过惊恐。只因,他给的单手之拥很宽松,我有随时逃开的余地。

  转头看,优雅俊容淡显忧愁,一双清宁明眸流露出的惆怅尽落在我眼中。

  他在我耳边,有些忧伤地喃喃道:“天乐,我知道,你现在在这里过得还不错。但我还是放心不下,让你一个人留在香港。所以,我现在很自私地希望,你能回上海。为了我,尽早回去好吗?我现在,很害怕失去你!”

  他终究还是情真意切地在乎着我,感动一触而发,我不忍推开他,点头肯定道:“嗯,我会回去的,尽快就回。”

  赵熙原眸色一暗:“我不会辜负你的,相信我。我只是希望,自己做到了再告诉你。”他放下手中的咖啡,将空出的手也环上了我的腰。

  一张温情脉脉的脸,缓缓靠近过来。此时此刻,他的意图,我很清楚。

  赵熙原给的拥抱,宽容又温和,似流水一般舒柔,几无负担。但即使是如此轻描淡写的拥抱,仍无法让我忽略,挣脱的念头从我脑中强烈弹跳而出。

  宁静的房内,只听闻两人轻微不稳的呼吸声,他在紧张,我在不安。

  他清眸中的似水柔情,与即将贴近的脸、靠近的唇,我无法面对,只好闭上双眼。我在迟疑,在逃避,在极力说服自己去接受一个全新的发生。

  短短瞬间,拒绝还是默许?无法定夺,截然相反的抉择,在内心激烈地对冲,缠斗成无法形容的巨大纠结,令我沉重到无法呼吸。

  然而,内心尚在争斗,直觉已更快作出了反应。几乎,就在赵熙原即将凑上我脸的顷刻之间,我手中那一大杯依然烫热的咖啡悉数倒在了他的身上。

  咖啡的高温灼到了赵熙原,他条件反射,惊声出口的同时,放开我,退后开去,忙着抖落身上沾染的褐色液体。

  我在他的惊叫声中睁开眼,看见他的模样,明知发生了什么,却惊慌地拿着空杯,手足无措。

  我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我质问自己,却心乱如麻,无法作答。

  呆怔几秒之后,我回神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急忙从纸巾盒中,狂抽纸巾为赵熙原吸干身上的咖啡。

  他有些失意,讪讪笑着,人僵立着,开一腔低落抑郁之音,自责道:“天乐,你不用道歉,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让你受惊了,错在我。暂时,我是不该对你过分。”

  他的言语句句体贴,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却无法解开我心中郁结。我知道自己无法接受他的亲近,并非光是名分的执著。动念尝试接受,不惜触犯自己一贯的原则底线,我竟是想借此放纵,来尝试克制住心底暗藏着的另一段混乱。

  可是,刹那的直觉反应,让我内心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我怅然若失,一时间忧郁得直想落泪。

  我对自己有些生气,便自暴自弃般用力扔掉手中的纸巾。我合起已有泪意的眼眸,垂下头,烦恼道:“熙原,别说那些了——”

  我很想告诉他,现在的我已经变了。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利用他,来消极抵抗我内心已经存在的混乱。可这样的话,叫我当下如何有勇气说得出口,更如何说得清楚。我努力再三,也只是动了动嘴,没有出声。

  拉扯着T恤的赵熙原在我的制止下,立刻噤了声。

  敛去了眼中的水汽,我重又抬头,张开眼眸,却展不开眉头。心虚中,我默默地望着他黑色T恤上那泼墨般的潮湿水印发呆。

  再度的寂静无声,更凸显沉重苦闷的气氛,让我和他彼此都有些难堪。

  我深怀内疚道:“熙原,你还带了其他衣服吧?不如,去把身上T恤换了吧,这件被咖啡弄脏了。”

  他笑意无奈:“嗯,借我洗手间用一下。”说完,带上他随身的包进了洗手间。出来时,换了件素色衬衫。

  到底是个男人都危险,就算我心中,堪称君子典范的赵熙原,也不免会有唐突之时。其实刚才的状况,应该是情侣间很正常的举动,可我们恰是非正常的那种。过去如此,或许我会怪他妄为,可此刻我心中有鬼,反而是我心怀歉疚。

  忽然之间,我很想为他做点什么,于是我让熙原把脏T恤留了下来,让我给他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他。

  赵熙原看看时间,说要出发去机场了。我要求我送他去机场,他很体贴地谢绝了,让我留在宿舍休息。我确实有倦意,很想休息,所以不再坚持,只送他到楼下。

  宿舍所在冷僻,一时半会儿很难等见计程车的,所以电话叫了车。车在路上,还有片刻工夫才到,我便陪赵熙原一起在宿舍大堂门口等着。

  我心情郁结,闷闷不乐地抿着嘴不想吭声。但又不想赵熙原察觉,引得他也不快,便装老实样,手插裤袋垂首站着。

  赵熙原很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嘱道:“天乐,那钱的事情,千万别担心,不管需要多少都没问题的,只管跟我开口。其他有什么需要,也跟我说。记得,我不是不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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