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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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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叮叮还不能够准确向鸟儿表达它的美好愿望之前,我可不希望它把我的小客人们吓走,于是警告过它几回。从此我喂鸟的时候,它就蹲在很远的地方,乖乖地欣赏着这幅群鸟争食图。 鸟儿们终于把一大条面包吃了个精光,个个打着饱嗝,飞回树上。 叮叮这才跑了过来,我喂给它一块糖,用手上下拍了拍它,算是对一个乖孩子的夸奖。 3 离我最近的一块墓碑是用坚硬的黑色花岗岩制成的,朴素的岩面上除了刻着名字和逝者的生死日期,还有几条装饰性的花纹。和那些儿女成群,亲朋满座的“棋子”相比,它像风中飘过的一支蒲公英那么孤单。 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来看望过它,在它前面摆上鲜花,所以它面前永远是光秃秃的一片。 盯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这个名叫伊莎贝拉的女人突然从墓碑下跳到了我眼前,她有着法国女人特有的尖下巴,高颧骨,外加一张消瘦苍白的脸,甚至连嘴唇也是白色的。深褐色的头发零乱地挽成发髻盘在头上。 她站在离我只有一米远的地方,一身黑衣,用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我。 看着她,我惊呆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她消失了。 这难道又是幻觉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脑子里思考着。不管怎么样,让我肯定的是,她一定也是一个孤独的人,而且这个可怜的女人只活到了三十岁。 红颜薄命,这是古人的说法。那么孤独的红颜就更加命薄了。 我望着墓碑,它也望着我。 可怜的女人,我叹了一口气。 她是怎么死的呢?我脑子里做出了各种猜想。被人谋杀?不大可能。一个和谁都没有关系的人是不会被人惦记着的。病逝?她才三十岁,年纪轻轻的,应该不是病死的。那么就应该是出意外,我似乎能看见一个神情恍惚的年轻女人,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倒…… 不,我打了一个冷战,不,这不大可能。孤独的人总会呆在家里,出意外的机会很少。 在打消前面的几个推算之后,我得出了一个自认是最合理的结论:她是自杀的。 这才是一个孤独人的死法。当觉得世间没有任何活着的理由的时候,用一个自己认为适当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在我眼里,敢于自杀的人都是勇敢的人。 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很早就决定等过了三十岁就去荷兰进行安乐死,因为那个种满鲜花的国家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执行安乐死的地方。可现在,这个计划似乎要提前进行。 我是不怕死的,死亡充其量只是一个表示静止的状态,唯一让我恐惧的是那一个或是几个附加的“死”字前面,用来指明死亡方法的动词。因此,“安乐”这两个字完完全全地消除了我对死亡的恐惧,给我带来了轻音乐般的愉快。 能够安安乐乐地死去,这应该是所有人一生中乞求而得到的最后一个幸福。只可惜,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墓碑下面躺着的女人是否死得安乐。 教堂里的钟敲了起来,几只麻雀从树上飞向教堂的方向,它们灰色的翅膀在阳光下变得透明起来,飞翔的身姿像白鸽一样优美。它们飞过教堂那扇很漂亮的玫瑰色的玻璃窗,落在了十字架的旁边。 我的正对面,是墓地的另外一个门,突然看见,从那里又走进一个人。 怎么,除了我,还会有人把这里当成公园来闲逛吗? 那个男人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胖,走路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摇晃,等走近些,我这才发现他的一条腿有些跛。 他也注意到了我,一个孤零零的亚裔女人坐在墓地里,这可不太常见。 他将头上戴着的帽子摘下来,冲我点了下头后,又放回头上,算是向我打个招呼。他这个绅士般的举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冲他点了点头。 他一只手拿着一张纸条,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装满鲜花的大篮子。他正对着纸条上写的名字,往相应的墓碑前摆上鲜花。 他一定是教堂派来的看墓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我一向对这些看墓人很尊敬,因为是他们将我的“公园”装扮得这么宁静和美丽。夏天,绿色的草坪总是剪得整整齐齐,墓地周围也种着各色的花。一定是他把地上的落叶打扫得那么干净。现在,他正帮那些不能在特殊的日子里为亲友送上一束花的人尽他们的心愿。 看墓人往墓碑上派送完鲜花,便向我走来。 我站在那里,冲他微笑着。 我想,他见到我一定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亚洲人在这座小城并不常见。在这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中国人,这里甚至连一家中餐馆都没有。 他来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了他,他大约有六十多岁,没有经过精心修理的络腮胡子看上去不像是一位绅士。他下身穿着一件发旧的深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黑色毛衣,上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皮马夹。 他也冲我笑了笑,对我说了声“你好!” 我也用法语回答了一句“你好!” 他扫了一眼棋盘里的棋子,一下子说了一大段话,这次我可没有听懂,只能歉意地看着他。 他看见我没有听懂,试着开始讲英语。他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夹杂着法语单词的英语,我勉强听出来,他好像是在问,“你是不是来看望埋在这里的亲友?” 我摇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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