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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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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田野显得特别的空旷、辽阔,高山和沙漠不见了,河流也不见了,公路边的房屋和一框框林网,安静地躲在寒冷里,树林生怕有一点摇曳释放出能量。天空灰蒙蒙的,太阳在薄厚不均的云层里不时探个头,俯瞰这片大地。阳光下,汽车轮胎滚碾的雪花在天空中飘舞,成千成万的闪烁着亮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刘十分健谈,很放松地讲起了一个乘车故事。说有一个单位新分配来一名大学生,工作积极负责,也有水平,因此来了半年就得到领导的赏识。一天局长要到基层检查工作,点名要他去陪,这下可乐坏了他。头天晚上又是看书,又给同学打电话,做了精心伺候领导的准备。可巧,到了走的时候单位里的蓝鸟和公爵王都坏了,由于事情很紧急,局长只好委曲求全地坐上那辆“帆布棚”。上车时,大学生快步走到车的后门前,学电影里的动作拉开车门,看着局长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钻进了车里,他才飞快地坐到前排。 一路上司机好像很紧张,领导也是一言不发。大学生就觉得挺纳闷,乘着中途局长小便时偷偷问司机,方才知道,领导坐车都喜欢坐前排,他才恍然大悟。第二天,机关的车修好后就用蓝鸟替换了帆布棚,上车的时候,大学生吸取教训,早早地把前车门打开,把局长塞进里面,哪知道局长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感到纳闷,局长为何还是不高兴呢?轿车司机告诉他,局长坐车从来都在后面。他直恨自己那个傻呀!马列主义应该活学活用啊,原来局长坐越野车都在前面,而坐轿车都在后面。两次坐车他都犯了规,那领导能高兴吗?说到这里,小刘突然感到自己是不是有些放肆了,连忙打住。却见郝智大笑起来。 见郝书记笑得很轻松,还鼓励他继续讲下去,小刘说,后来那名大学生决心研究官场,进而走进官场,他就在工作上的心思用少了,迎合领导的事情做的多了,不仅掌握领导坐轿车坐后排、乘火车睡下铺等这些小规则,还特意建立起一个私人档案,把领导和家属的生辰八字、生活特点、社会关系等都记录起来,比如遇到谁过生日,人家或许都忘记了,他却满面春风地送去一束鲜花、一盒生日蛋糕。到后来,他不仅平步青云在政治上取得了成果,而且还当上了更大领导的驸马爷。 司机又笑了,可郝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的心里甚至苦涩得难受。于是,他说放首曲子听。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听着这首粗犷的歌曲,郝智说了,黄土高坡的歌,也应该是我们路山的歌,我们路山的建设之歌,奔向小康的富裕之歌。 永川县委书记马俑在路山拜见过郝智后,因为心脏供血不足告假到北京看病去了,郝智到永川县的活动都是在县长潘东方的陪同下进行的。两天里他们马不停蹄地跑了七个乡镇,的确,所看到的问题都很严重,群众普遍存在着难度春荒的问题。 那天下午,在蚂蚁山半山腰见到一个村子全部都是土窑洞,郝智的心沉沉的。到了路边一个低矮土窑洞前,郝智喊司机临时停车。走进去正赶上老乡吃饭,两个大人和五个半大娃娃围在小炕桌前,看起来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仔细看却都是核桃般大小的洋芋蛋,再就是他们吸溜吸溜喝着用青菜和小米煮的稀汤。揭开几个储藏粮食的大缸,里面空空的能看到底,郝智弯腰在缸底抓起几把谷子,一闻有浓浓发霉的味道。身体干瘦、满脸沟壑、看像个小老头的人说,这些谷子还是民国时期他爷爷种的,稀饭里的米就是用这些谷子熬的,是靠爷爷度过两年的饥荒,现在爷爷的家底快完了,再过几天喝稀饭也成了问题。郝智惊讶地问民国的粮食怎么能存放到现在,潘东方说在山洞里凿的石柜,放几十年粮食还是不成问题的。郝智问小老头今年的收成如何。答说,还有什么收成,真是麻绳提豆腐提都提不起啊,看来是老天爷狠心不叫百姓活了,连着几年大旱,今年夏天绝收,秋天四十多亩山地眼看吃到嘴里,又挨了冰雹,才打了三百多斤粮食,还多是玉米、高粱,这点收成连洒进的籽种都没收回来。苦日子咋熬得过去呀! 郝智的鼻子也酸酸的,忙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递过去,小老头也没说声谢谢就接起钱,好像他收这钱是应该的。场面顿时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还是郝智打破了沉闷,问老大爷有多大年纪。小老头扎起四个手指头说,已经平四十了。惊异比自己还小一岁后,郝智就板起脸说,你是怎么搞的,年纪轻轻的生了五个娃娃,即使不遭灾你这日子也过不好。小老头说,你说的轻巧,你们城里人黑地里可干的事情多、耍的花样多,可乡下人不在老婆肚皮上种娃娃,那长长的黑夜怎么能熬得过去?又说得大家一时无语。 一行人走出土窑洞,潘东方说,像这样的特困户全县大概有百分之十五左右。郝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思忖着万一省里的救灾粮款不能及时下拨的话,还要准备另外的救济办法,不然会死人的。 山区跑得差不多了,郝智又决定到农业条件比较好的乡镇走走。潘东方说那看看禾塔镇,那是我们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郝智知道,这个镇不仅是梁怀念的家乡,还有一个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青年治山营。 这天清晨,他们起了个大早,迎着东方的第一道霞光,从永川县城出发。到禾塔镇的路算是山区三级柏油路,这条路修通不到两年,由于大吨位卡车走得多,路面现在已经坑坑洼洼了,会面车辆接二连三的,在这样的干扰中,三十多公里路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 永川河床挺宽绰,像一条宽大的衣服袖子,很舒展地甩着,随意地从镇中央穿街而过,只是河水很少,还结了薄冰,和整个大地上的薄雪交融在一起,只有中间几米宽的河水曲里拐弯地流淌。在永川城里还是个晴朗的天,但到这里,越走天气越灰蒙蒙了,沿着公路的积雪已被薄薄的煤灰覆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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