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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民工,我也有。”

  丰子杰看他们聊得起劲,打了个呵欠,起身道:“去趟洗手间。”然后俯在王向东耳边轻笑道:“来瘾了,抽两口儿去。”王向东会意地一笑,看他去了。

  要不是过年热闹着,王向东真不知无所事事的日子该怎么消耗。一面是随着何迁去送礼上供、请客喝花酒,一面是照应自家的节庆,走亲访友礼尚往来,忙得也是不亦乐乎。

  初二两个女婿来拜年,俱是欢喜。高学良的组织部长当得肚子也鼓起来,象是更有前途的样子了。二姐慕超的早点摊儿已经升级,租了两间临街的小门面,又拉了两个下岗的姐妹一起投资,合伙开了个馒头坊,听说也是红火。

  随心所欲地聊了些家常话,王向东打岔道:“对了姐夫,明天何迁我们俩给你拜年去,晚上别出去啊。”高学良笑道:“呦,巧了,我约好了去给区长拜年呢,正好,你们早点儿去我那里,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直接给区长拿去。”慕超撇嘴道:“你这叫啥事儿!还好意思说出来。”程乃器皱眉道:“给你根棒槌就当真(针)!人家大姐夫开玩笑呢,姐夫家再惨也轮不到等米下锅的地步吧?”

  高学良笑着,转开话题说:“老三我看你们这些老同学还真都混得不错。”

  “啥不错呀,跟你接触的这几个是凑合了,那些满街打游飞闲得骨头发酥的多啦,不过人家也不跟咱近乎了,妈的也是邪门,没钱的时候大家见面亲,等你一有了钱,谁也不愿意理你了,谁说富在深山有远亲啊,我看富了以后众叛亲离的才叫多。”

  高学良说“那是红眼病造成的。”

  “那是穷人有穷人的志气!”王慕超恨恨地说完,又一拍大腿道:“老三你别觉得你们这些人都怎么样,就那个秦什么利是咋回事儿啊?三天两头往我这里借钱去,大家还以为咱家欠他多少情哪。”

  “咋着?那小子上你那儿借钱?”

  “可不咋着?一次三头二百的,架不住长流水啊,下次再来可别怪我不给他好脸色!”

  王向东真的有些急了,满嘴乱骂。林芷惠叹气道:“利子这孩子可不是咋的,今年连年也不来拜了。”

  “他没脸来呗,您还想他咋着?”

  “唉,你们这些孩子我哪个不惦记?就是盼着你们都好才好啊。你看小杰,也有了媳妇了,丰娘该多高兴?”

  “他那个媳妇啊……呵呵,是挺好的。”王向东觉得把话点透也没意思,也就附和着笑。

  大姐推他一下,说:“老三你也该找个伴儿了,让她跟老娘在家呆着也热闹啊。”

  “现在哪有好人啊?”

  林芷惠突然说:“咋没好人?我倒想起一个来,就怕人家看不上你。”

  “嘿,只有我看不上她的,哪有她看不上我的!谁呀?”

  “就前楼西餐馆那个服务员啊。”

  王向东不以为然地一转脑袋:“咳,我以为哪路神仙呢,您咋勾上她啦?”林芷惠笑道:“那闺女叫小丽,人你也见过,周正。品性也好。前些日子人家姐俩来咱家谢你,你不在家,跟我好一通聊啊,这不?昨天小丽又跟我我在前面凉亭碰见了,跟我那叫亲!大娘长大娘短的,呵呵。人家可关心你啦,我一说你离婚了,她就告诉我她也离了,男人不着调,吃喝嫖赌有啥学啥,也是个苦命的闺女。我当时就想着你们俩倒蛮合的。”王向东笑道:“我看您不象给我找对象,倒想在菜市场挑排骨。”

  慕超颠着屁股兴奋道:“三儿你净放屁!妈说好就一定好!”程乃器支持道:“就是,咱家哪个女婿不是妈审查的?妈的眼光绝对过硬。”慕超道:“边儿上凉快着!就看你看走了眼。”

  林芷惠先笑着责怪女儿:“小超你别净欺负乃器。”又自足地说:“我这眼光还真没错过几回,要是你爸在,那老爷子眼更毒。俩女婿都没看错,咋瞅咋舒服,就是小辉他妈,我们也没看走眼,离婚不能怨人家,是老三自己不争气。”

  一家人开始捕风捉影撺掇王向东“考虑考虑”,王向东果断地说:“只要老娘高兴,就是把猪八戒她二姨娶来我也不嫌弃。”

  说笑而已,王向东并未当真,不过想到那俏丽可人的柳小丽,也的确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多少还算有些好感的,至于迎进门来立户,未免说得简单了些,可是这种事儿一落在女人嘴里就热闹了,林芷惠母女三个好象一下子都上了瘾,坐在那里没别的话了,热热闹闹论这码子事儿了,好象人家姓柳的小丽除了她家老三就没的地方可销了似的。

  回头说秦得利,实在是马尾拴豆腐提不起来了。自打知道丰子杰回了九河,就不敢在家呆着啦,东躲西藏只盼着这个年赶快过去。过年了,家里是清锅冷燥恍惚坚壁清野一般,可爱的小媳妇也甩袖子回了娘家,说是出了正月就离婚,秦得利也顾不得许多了,现在是舒坦一天算一天。

  现在秦得利是中毒深厚,除了吸粉还要打针,钱跟水儿似的哗哗往外流,,周遭的亲戚朋友都叫他借遍了,弄的现在家里人都不让他进门,避瘟神一样。好在那些朋友还算够意思,多少总能接济他一下,而且外面还有些人欠他帐,逼得急了好歹也能给他俩钱儿,跟打发要饭化子似的,秦得利只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欠钱的都成了爷爷,债主倒象没品位的了。尤其当秦得利没了钱,那些追捧他的小弟也开始不把他当个角儿了,这很叫秦得利伤心:人跟人咋就这么没感情呢?都是他妈势利坯子!

  清醒下来时,秦得利也不服气啊——想自己当年也红火过,大小也算个人物吧,如今落成这副德行,都是倒霉的毒品给害的。说心里话,想戒,可他知道没戏,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混吧,又实在不甘心。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过惯了风光的生活,一下跌到谷底,整天低声下气地求这个央那个,真不舒服。

  “不行,我秦得利绝不能这么活着!”大半夜了,他在朋友家阴冷的小倒房里,望着黑黢黢的窗户一激灵坐起来。

  慷慨一通,秦得利又蔫了——想再发达起来,哪那么容易?靠什么呀?秦得利恼怒烦躁地抓了一把,捏出口袋里仅有的一根香烟,点上,贪婪地吸了一口,在嘴里含混了半晌才慢慢地吐出。假烟,他早知道这是假烟,街道口那些小门面里哪有真烟?不过现在不是他秦得利可以挑肥拣瘦的时候了。

  想点嘛道儿呢?总得活下去吧?秦得利死皱着眉头,小眼睛在黑暗里不停地眨巴着。

  嘴里终于感觉到过滤嘴的焦味儿时,秦得利突然嘿嘿地笑了——妈的,无毒不丈夫,咋没想到这句名言呢?离了毒品就不叫爷们儿啦!爷们儿就是哪栽了哪站起来的主儿,老子吸毒败家,就还要靠这个毒起家!无毒不丈夫,对,那所房子先卖了它,然后以卖养吸,不信没个出头之日。有了钱就有一切,什么房子、女人,算个屁,这回我买他八所房子养他八个女人!

  秦得利“哐”地一声仰倒在铺上,一个劲儿地哆嗦,不知道是冷的、兴奋的还是“点瘾”了。

  丰子杰带着谢美英,风风光光地把亲戚朋友拜访了一遭,才静下心来找秦得利。没想到太不容易,雇了辆出租车在秦得利家楼下蹲堵了两天,也没见着他的鬼影子,丰子杰真的上火了,恨不得直接把秦得利抓过来活剐了,饮血啖肉——还不还钱你倒是给个痛快话,总玩迷藏干嘛!

  问了王向东,王向东爱莫能助,只能陪着他愤怒。为了秦得利找二姐借钱的事儿,他还窝着一肚子火等着跟秦得利撒呢——你小子也太不要脸了吧,谁的钱你都敢坑?

  丰子杰气到头上,留了句狠话:“老三你要见着那孙子,就告诉他拿我的钱先给自己备个棺材吧,不出一个月,我坐飞机回来厚葬他!”然后愤懑地回了广东。

  王向东知道劝也无用,男人在气头上的不理智,比歇斯底里的女人并不以下。他只是纳闷秦得利何苦这样躲藏,都是朋友,有什么不好讲的话?人怕见面啊,象丰子杰这样脾气的人,一见面就禁不住几句软话了,况且你秦得利欠着他钱呢,他怎么也不会在还钱之前掐死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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