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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陈永红自然是不依不饶,理论上跟他讲不通,就玩儿普及版的,又哭又闹死活不让他出门。王向东恼了,一挥胳膊把她扒拉开,拉门就要下楼,陈永红突然在后面喊道:“王向东,去了滨江道,你就要后悔!”

  打车来到市场,“家辉服装店”门前冷落。几步跨进店里,二姐跟李淑娟正坐在那里打盹,被脚步声一吵,都惊得立起来。王慕超诧异道:“老三你咋来了?”王向东没回话,眼睛已经在衣服架上凝住,愣了一会儿突然问:“全毛西装呢?马海毛呢?咋就剩这些破烂啦?”

  面对弟弟连珠炮一般的指责,慕超反而有了种破罐破摔的冷静:“你跟我急啥?店叫人偷了,值钱的衣服都没啦。我不告诉你是怕你那狗脾气惹祸!”

  腾地一下,王向东血往上撞,当时眼珠子就红了——这不要人命嘛!

  他托着还未痊愈的伤臂,在店里狂躁地溜达一遭,最后把目光从衣服架上移到门楣,问:“门不是没坏吗?”

  “没坏。”

  “没坏就对啦!”

  “没坏咋还对了?”

  “他们是开锁进来的,就是打我那帮孙子干的,那天我的钥匙丢了——拉倒,不跟你解释,没用!操他二大妈的,真把我当棒槌啦!”王向东两眼圆睁,拔脚就往外走。王慕超急追上来拉住他问:“老三你干啥去?”

  “你甭管!我回家。”王向东一甩胳膊,二姐被晃得身子一斜,赶紧抓住门框才站稳,这时王向东已经冲向市场外面。慕超看他去的是瞎四店铺的反向,才稍微放心了些。她太了解弟弟的脾气了,只要他认为对方算计他,他绝不会忍气吞声,像现在这种连环套的仇怨,他真的敢去玩命。

  一直目送着弟弟出了市场,王慕超才叹口气,重新坐回店里。

  王向东并没有真回家,他出了市场就找了个肉铺,死活扔下十块钱,揣了人家一把杀猪刀回来,绕到另一个出口进了市场,是怕叫二姐看见拦他。

  王向东直着眼直接奔了瞎四的店,到门口站住,冷冷地看瞎四笑眯眯地收完一个顾客的钱,才叫道:“瞎逼买卖不错啊!”

  瞎四一抬眼,眉头一皱,也冷笑道:“我以为谁呢,咋了,今天还换了造型了?演伤兵呢?”

  “这些天我走背字。”

  “唉,听说了,还没工夫去看你。”

  “这人也他妈缺电!有这么办事的吗?要偷你就先偷,干嘛还先烧再偷?又缺德又弱智!”瞎四呵呵笑着,说:“可不是咋着?现在脑子灵光的还有几个?”

  王向东懒得再废话,说:“出来,送你点儿东西。”瞎四没动地方,讥诮地笑道:“送我东西?呦,我可不敢当,有求姐姐的地方尽管言声,客气嘛?”

  王向东一脚跨进去:“送你礼物不要,你就直接帮我个忙好了。”瞎四刚要冷笑,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来,王向东突然把手向腰后一拉,寒光一闪,瞎四当时就直了眼,连疼都没喊出来时,王向东已经身子一斜,抽刀出去:“瞎逼!给你留点记性。”

  瞎四捂着肚子,鲜血从手指缝里汩汩流出,周围立刻一片怪叫,这工夫,王向东已经一脚跨出门去,拎着刀,顺着一拉溜的门脸大步向前走去。后面的人喊:“杀人啦!别让他跑了!”

  王向东连头也没回,脚步不乱,一直向前走,前面的人看他的刀上还在滴血,纷纷惊闪,很快空出一条路来放他过去。王向东一手夹板一手血刃,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很快到了市场口,撩起衣襟,顺手把刀往腰上一插,走几步,挥手叫停一辆出租车。

  6

  过了解放桥北口,就是九河火车站。出租车溜边停在一个报刊亭前,王向东付钱下车,一步跨向报亭,抓起电话打传呼。刚才在车上他脑子开始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惹了大祸。

  不过他并没后悔,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最关键的是不能叫人抓住。鬼使神差一般就来了火车站,上了解放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干什么:九河要是藏不住了,火车站就是最后一条退路,去广州,至少山猫还可以罩自己一些日子,等风声过了再回来不迟。

  电话响,回传呼了。王向东抓起电话就喊:“利子吗?我老三,你手头有没有现钱儿,先给我送一千来——啥?你正要去唐山?已经出了九河了?操,这么不巧!——出了点儿麻烦,瞎四叫我撂翻了——算了,你走你的吧,我再找大罗想办法——啊?先住你那儿,也行啊,钥匙……左边上数第三块砖是吧?记住了,你走吧。”

  放了电话,王向东直接去了秦得利独居的小库房。找到钥匙开门进去,乱糟糟的像个鸡窝,除了一张席梦思单人床、一台小电视,到处都是烟箱子。

  王向东看了一遭,往床上一仰,脑子开始杂乱地想东念西,不能有片刻平静:瞎四到底怎样了?会不会挂掉?扎肚子应该不至于吧。妈的,挂掉也是活该!不过还是活着好,不然自己可就有家不能归了。……如果瞎四儿的事儿不大,她也是懂得规矩的,大概不会跟官面儿上太紧追究,追深了她自己也脱不了骚。只要到时候李爱国和大姐夫两边使劲儿,或者再找几个道儿上的朋友摆一摆,估计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以后再怎么做仇,现在也想不了那么长久啦,反正事儿已经出了,左右悔不回去,听天由命吧。

  想到头疼,坐起又倒下,一会儿又起来,又躺下,心还是乱。一个大活人在这小屋子里圈着,太憋屈。急了就骂秦得利,偏赶这时候出门!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王向东溜出去买了两大包吃的回来,在小铺的时候抓起电话又放下,真不知该怎么跟家里说,忽然觉得自己很操蛋,这么大一老爷们儿,还得叫爹妈操心,又想到儿子,更觉挂念,恍惚间好像已经离家几百天了。

  草草吃了饭,仰在床上合不拢眼,继续乱想着,不知怎么地也就睡着了。转天很早就醒了,又是煎熬。总算捱到中午,秦得利急匆匆地回来了,先心急火燎地问了原委,才笑道:“干得好——不过干得也太明了,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就好了,能叫她死得这么痛快?”

  “你别咒我了,叫她死还不就是叫我死?”

  秦得利喝了几口水,起身说:“你先呆着,我这就去探探。”

  “给大罗打个传呼就成了,快点儿回来。”

  秦得利跑出去,果然很快就回来了,进门就说:“没事儿了,瞎逼的命还挺大,脾都摘了愣没死,大罗说这贼婆子现在住院呢,呵呵。”王向东迷惑地摸着肚子,来回试探着:“脾?哪是脾啊?”

  “挨着腰子吧,我也不知道,反正离心脏远得很,摘了以后照样活蹦乱跳。”

  王向东长出了一口气,慢慢仰靠在床上,突然又直起身道:“她报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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