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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她也知道,陆程禹这人,他若不想说的事那是怎么问也会被绕道别的地方去,他若有兴趣知道的,旁人不等多问便会七嘴八舌恨不得全说给了他听,此人气场太过特殊。

  周小全又想,女人找了个聪明男人,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至少心累。

  小别

  这段时间,周小全几乎每天都要给涂苒来个电话。

  这倒没什么,让涂苒觉得奇怪的是,周小全开口必问“你老公今天陪你聊天了吗”,“陆程禹给你打电话了没”诸如此类的问题。涂苒猜测,定是周小全之前和陆程禹说过什么,所以最近陆程禹的电话才来的勤了点。

  尽管如此,小两口之间扯来扯去也不过是身体好些没有多注意休息别想太多你那边天气好不好这样的话语。涂苒比前些天冷静了许多,而陆程禹又是一贯的波澜不兴,两人还挺有默契都没提到那天闹别扭的事。

  这边厢,陆程禹却明显感觉得出,涂苒不像之前那么爱说话了。他自己原本是短言少语之人,往常两人之间的互动多半靠涂苒给撑下来,时常听见她在电话那头的“老公老公”有套近乎之嫌的说辞,那时觉得过于甜腻,这会儿却是一声也听不见了,还时不时冷场。

  陆程禹考虑了几天,末了仍是决定征求一下涂苒的意见,于是在电话里说:“等你身体好一些,我打算帮你申请签证来这边旅游?这边的探亲签证拿起来也方便。”

  涂苒问:“我最多能在你那儿呆多久?”

  “三个月吧。”

  “算了,”涂苒想了想,懒懒的说,“请了这么些天的假,工作积了一堆,再请假怕是要被炒了。”

  陆程禹说:“你不想来?”

  涂苒一口回绝:“嗯,不想。”

  后来,涂苒和周小全提起这码事,周小全说:“去,赶紧去,多好的机会,小别胜新婚,老这么长时间异地也不是办法,工作可以再找。”

  涂苒摇头:“很难能找着待遇更好的了,而且我还有房贷,过去一趟又得花不少。”

  周小全说:“整天就听你提这些,你结婚做什么呢?也不怕被其他女人钻了空子。”

  涂苒有气没力:“我妈快六十了,我外婆九十高龄,难道让他们出去打工还房贷去?你还别说,我那天去买菜,就看见一老太太坐在路边摆个小摊卖自己做的针线活计,带着老花镜,比我家老太太看起来年龄还大呢,穿着打扮很干净整齐的老人家,也不知道他们家孩子都做什么去了,看得我心里怪难受的。”

  周小全说:“别瞎同情人,指不定老太太是在找乐子呢?你又买人家东西啦?”

  “小妞不知人间疾苦。”涂苒叹了口气说,“我买了两双小孩的鞋子,一件小夹袄,看来这种东西真不能提前买的。”

  周小全说:“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可有正经话和你说,陆程禹那里,你还是去一趟比较好。我上次打他的手机,是个女的接的,说话嗲的很,好像两人挺熟一样,女人的第六感,这几天想来想去老觉得这事不对,别怪我没提醒你。”

  涂苒没吭气,半晌才说:“怎么个嗲法,比我说话还嗲吗?”。,

  周小全挺认真的想了一回,答:“你这是职业化的矫揉造作,人家那是天然一段风骚。”

  涂苒又沉默了一阵子,也不知到在想些什么。

  周小全嘟哝:“我算是乱操心了。”

  涂苒叹道:“小周周啊,我知道你心好,你要是男的我铁定跟你了。有些事嘛其实我也想过,如果去,我为了不被炒最多只能呆上一个月,一年里的一个月,不顶用,等我走了,他那边的情况仍然是无限可能。就算是扔了工作一门心思的去看住他,签证最多三月,三个月以后怎么办?回来重新找工作,至少又得折腾个把月,这期间吃喝用的花老本,还贷用老本,找到的工作又不如之前的,薪水两三千,根本就不够花。这么一想,还不如不去……”

  周小全摇头:“涂苒,你要是能冲动点就好了,爱情需要激情,婚姻也需要激情,你总是这样要死不活一板一眼的,就算陆程禹现在没什么以后也难说。”

  涂苒大大咧咧的说:“啊,我还不够冲动啊,我这辈子就冲动过一次现在麻烦一堆,那男的也没怎么把我当回事,我现在后悔了好吧。所以说我这种人就不能犯错误,不然肯定会遭天谴,男人重要,我自己的小命更重要,我是实实在在的冲动必死星球人。”

  这段日子猛然闲下来,涂苒就老想起以前。还记得父亲对她说过,这世上,没什么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所以逃命要紧,填饱肚子要紧,和这两样比起来其他都不算什么。不过后来他老人家又说了,尊严还是比性命更重要些。人总是会不同的境况中有特别的领悟。涂苒的父亲在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度日如年。事业如日中天,意气风发的男人突然就口齿不清,大小便不能自理,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故。做不完的化疗和无法预知结果的手术接踵而至,他当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不停地哀求家人,不如让他回家等死,不能再过这种丧失尊严过猪狗不如的日子,还是死了干净……

  涂苒想,人都是到死时才大彻大悟的,我只经历了两件事现在便悟了,真是难得呀难得。所以人常说,只有现在已经拥有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既然陆程禹能因为孩子和她结婚,也能因为这件事向她提出离婚,不如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到时措手不及。

  过了几天,涂苒终于上班了。身体没了负担,她似乎又回到之前的单身岁月,下班后约了李图和其他同事一起去泡吧唱歌,要么租了室内场地打球做运动,又或是发现了某特色小饭馆便去尝个鲜,几乎夜夜笙歌,日日晚归。

  李图感叹:“早就知道你老公拴不住你,你很快就会重回我的怀抱。”

  涂苒送他一记白眼:“只是嘴上坏没用,远远不够坏男人的标准,形似神不似,让人一眼看透,所以女人对你爱不起来,因为你给她们太多安全感。”

  李图问:“什么样的男人才算坏男人?”

  涂苒回答:“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勾引女人,勾引了,又不动感情。”

  李图听了,还当真思索起来。

  吃喝玩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涂苒沉浸其中,直到又是一年春天,某日接到陆程禹的电话,请她略微打扫一下母亲的故居,说是回来以后就打算从博士楼里搬过去。

  自从她肚里的孩子没了以后,原本打算用旧房换新房的计划也一直没人提起,两人对此都兴致缺缺。

  涂苒翻了翻日历,估摸着陆程禹回来的大概日期,打扫的事总是一拖再拖,后来还是陆程程在兄长的嘱托下送了备用钥匙过来,涂苒才打起精神勉强安排出时间。陆程程把钥匙交给她的时候说:“那房子我经常去,一点也不脏,姐你只用带几件衣服过去住就行。”涂苒终于意识到,那套房子,自己也是有权利有义务一同入住的。

  房子地处老城区的中心位置,交通倒也便利,涂苒并未花太多功夫就找了过去。只是小区是九十年代中开发的,当初物业管理体系尚不成熟,楼房虽不至于陈旧,但小区的内部环境可想而知。

  小区里唯一的绿色,是一颗大榕树,春天才来,它已是生机盎然,独木成林。树下有几个油漆斑驳动一动便吱吱作响的健民器械,仍有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有人在树干上挂了面镜子,镜子对面支了张木椅,做起了三元一次的剃头修面生意。另一边,老先生们在树下搁置矮凳棋桌,一壶茶一支烟一盘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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