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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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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神,没接。 她露出羞涩的柔情,说:“快拿着吧,青年点整天是‘军舰汤’,这咸鸭蛋管咋的比那强。” 我怔怔地看着她说:“你这是干啥?留着自己吃吧。” 她忙将那两个鸭蛋塞到我兜里,低着头说:“上后边走走啊?” 我不解地望着她,难道她有什么话在这儿不便说?我迟疑地跟着她。 我们来到房后那片荒滩前,一大片红碱草被晚霞映得红彤彤。她指着苇丛旁边说:“就坐这儿吧。”她随手折了一些苇子铺在地上。 “嗯。”我答应着,随她坐在了苇子上。 她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双手不住地搓着,半天没吭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里变得极安静,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突突的心跳。 我说:“喜凤,你找我有啥事儿?” 她仍低着头,没有吭声。 我有些沉不住气了,对她说:“你快说啥事儿?总不能在这干坐着呀?”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手抚弄着小辫说:“剑峰哥,你对俺家成是好了,给俺们衣服,还给俺……纱巾,俺真不知咋感谢你。” 我说:“谢啥?那衣服放在家里也没人穿。再说,我也不用纱巾,可你正需要。” 黄家人淳朴、憨厚,对我很好。每次我来,兄妹俩总是把我让到热乎乎的炕头上,为我端上贴得黄莹莹带嘎渣儿的大饼子。黄喜凤坐在一边,忽闪着水灵灵的眼睛,她好奇地听我讲城里的事儿。我见她的家人穿的实在太破,这儿的风又大,女知青下地都戴着纱巾,可她却没有,我就趁着放假回沈时,找了几件我和母亲穿过的衣服带给她家。母亲听说这儿风大,就给我带了一条纱巾。我见点里男青年没人戴,就给了黄喜凤,喜凤乐得不得了。每次我到她家,她都特意围上这条纱巾在地上转几圈,喜滋滋地问我:“好看不?” “好看。”我嘴上说着,心里却不是滋味。这纱巾在城里再普通不过了,哪个女人没有?可农村的姑娘见了纱巾像宝似的。唉,她们可真苦,一条纱巾就高兴得这样。 黄喜凤水汪汪的眼睛泛着柔情,她说:“剑峰哥,你看俺咋样儿?” “你挺好哇。”我说。 “那你在点里处对象没?”她问。 “处啥对象,谁能跟我?”我自嘲地说。 “那,那……”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我瞅着她,心里合计,平时她不这样,有啥话就直说呗,今天是怎么啦? “俺知道,俺是农村人,土里土气没啥文化。”她说,“你是不瞧不起俺?” “没有哇。”我说,“你们家对我这么好,你没嫌弃我就不错了。” 她默不作声,一双眼睛却悄悄投来关注的目光。半晌,她鼓起勇气说:“俺想,跟你……好。” 啥?跟我好,这不是要跟我处对象吗?我心头一震。我压根儿没合计她会提出这事儿,一时竟不知该咋回答她。 说心里话,别看她是农村姑娘,可心地淳朴,善解人意,比有些女知青强多了。可我始终拿她当小妹妹看待,根本没想到与她处对象。我心里只有方怡玫一个人,在方怡玫身上我倾注了全部情感。尽管她嫁给了那个丑八怪,可心里仍惦记着我。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再结合,可我对她的那份挚情却挥之不去,难以割舍。今天突然又冒出个黄喜凤,而且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个农村姑娘竟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着实令我措手不及。 处对象并不见得以后真的能结合。青年点不是有人今天跟这个处几天,明天黄了又跟别人处了吗?可我做不出来。我想既然明确了关系,就要认真对待,付出自己的真实感情。 我看着黄喜凤,说:“这可是件大事,你可得慎重考虑呀,你知道,我家庭有问题啊。” “俺才不管你是啥家庭,俺逗是看上你这个人。”黄喜凤激动地说,“俺早就考虑好了,俺知道你跟方姐好过,可她现在嫁给了黄树田。俺逗知道你一个人挺苦的,难道你不喜欢俺吗?” 黄喜凤身子挪了挪,靠近我,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很热,手心已攥出了汗。那是一个纯情的姑娘情窦初开时才有的。我该怎么办?是答应,还是拒绝?我真不知自己该怎样回答她。我怕伤害了她的一片好心。 我想了想说:“你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可是,我不能欺骗你,不能欺骗自己。你知道,我对方怡玫的感情。再说,我也不想在这儿成家呀。” “啥?你说啥?”黄喜凤猛地抬起头,胸脯颤动着。她吃惊地瞅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真的喜凤,我不能误了你,你可以在当地找一个更好的。”我说。 喜凤霍地站起身,两行热泪扑簌簌地从她脸上滚落下来,接着转身飞奔而去。 “喜凤,喜凤。”我急忙站起,大声呼喊。 喜凤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 我想追上去跟她解释,可双脚像粘在地上,竟迈不动步。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呆若木鸡。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宿舍,只觉脑袋昏胀胀的。 翌日清晨,我拎着饭盒去打饭。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突然奏起了哀乐。我一愣怔,停住了脚。广播里传出令人震惊的消息:毛泽东主席因病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与世长辞。 播音员语调异常沉重,反复播送着中共中央、人大常委会、国务院、中央军委告全国人民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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