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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


  大夫说:“嗨,你们真糊涂,接吻怎么能怀孕呢?要靠——看样子,你们根本没办过事儿,哪能怀孕?”

  男的问:“办什么事?”

  “办事儿就是——”大夫想了想说:“得,光说你们也不明白。这样吧,我给你做个示范。”

  大夫就扑到女的身上,女的疼得叫了起来。大夫说:“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大夫看见女的大腿根上有一丝血迹,说:“还是处女啊!”

  大夫对男的说:“你回去就照我的样子做,不出半年,保管她能怀孕。”

  哈哈……杜金彪大笑起来:“你真能扒瞎,那两口子不傻透腔了?”

  “谁扒瞎了?这是我从报纸上看到的。”胡立仁说。

  “哪个报纸登的,哥们儿咋没见过?”杜金彪问。

  “你净看手抄本啦,也不关心报纸的新闻。”胡立仁说,“具体哪个报纸,我也记不清了,像是一个小报。”

  杜金彪说:“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这小报也是从梁效那儿抄来的吧?”

  “这我可没说呀。”胡立仁说,“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帽子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达子忽然开了口,“狐狸,别白话了,早点睡觉,明早还得上大堤呢。”

  “哎,达子,这狐狸给咱调节空气,你干啥管那么多?”杜金彪说,“狐狸接着往下白话呀。”

  “哥们儿困了,明天还得出大力呢。”胡立仁说完打个哈欠,不再吱声。

  大堤在一寸一寸地增高,我的身体却一天一天消瘦。大堤上下车来人往,一片鼎沸。我已熟练掌握了推独轮车的技巧,很少翻车。

  鞍山的新知青,看见我推着独轮车干得满欢,投来羡慕的目光。何小海、魏实也试着推独轮车,可没推几步就翻车了。只好放弃,继续用扁担抬。

  我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在他们面前,我已是老知青。

  我干得愈发起劲儿。当着新知青的面,我故意让胡立仁多装几锹土。推车时感觉死沉,可我硬撑着。

  这天下午,我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响起来。我心想,不好,要坏事儿。上午干活时渴得要命,不顾一切灌了一肚子大坑里的脏水。这些细菌便在我肚子里大闹起来。我一趟接一趟地上厕所,我知道自己患上了痢疾。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泼稀屎。

  郑义平见我眼睛无神,小脸瘦成瓦片刀,过来说:“不行就歇会儿。”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强打精神说:“没事儿。”

  郑义平看着我说:“没事儿?瞅你那小脸儿都变成啥样了。注意点,别累坏了身体。”

  我点头“嗯”了一声,继续推车,只是腿愈发沉重,速度明显放慢。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大片灰黑色的云片像一望无际的灰色的幕,罩住天空,直向大地压下来。隆隆的雷声像载重汽车驶过所发出的轰鸣。“咔嚓——”闪电从乌云中蹿出,天空被砍裂震碎了。我一惊,不好,暴风雨要来临了。这时,风骤然刮起,刮得人东倒西歪,刮得红旗哗啦啦乱抖。

  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掉下来,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打得脸发疼。霎时间,我变成了落汤鸡。刚才出一身汗,猛然间被突降的大雨一激,我忽然浑身发冷头发晕,身子打晃。感觉越来越吃力。

  雨点刷刷打在地上,溅起一层层水泡。大雨结成一张密匝匝的水网,整个工地都置于这个水网之中。

  身边响起达子的喊声:“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雨水刷刷地打在他的脸上,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身体。他全然不顾,高喊着口号,奋力推着小车在泥水中艰难行进。整个大堤依然人来车往,川流不息。不时可听到有人嘶喊着:“战天斗地,其乐无穷。”“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口号声此起彼伏,在雨中回响。

  大雨不停地下着,地上变得越来越泥泞,堤坡越来越滑,多少人在堤坡上滑倒,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像攻占高地的战士,毫无畏惧,勇敢向前。

  在倾盆大雨中奋战的知青,多像当年的金训华。滚滚的辽河水不断地翻卷着,冲击着大堤,考验着我们这些护卫大堤的战士。

  我的头开始眩晕,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我依然咬牙挺着。独轮车歪歪扭扭,一点儿一点儿向前蹭着。

  我艰难地推车上了大堤,忽然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滑,连人带车滚下大堤,掉进滚滚的辽河水。我本能地张开了双臂,刚要喊救命,河水一下灌进我的嘴里,涌进我的鼻腔,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我拼命扑腾着,可身子愈发沉重。我的体力已消耗殆尽,眼看就要沉入水下。

  “扑通”,有人像一颗炮弹砸入水中。在我的头刚刚沉入水下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托起我的头。我强睁开眼睛,只见郑义平正托着我向河边费力地游。我知道他的水性不好,可他全然不顾,拼命地拽着我。眼看离岸边只有十几米了,他的身子开始下沉。

  “真他妈的逞能,就他那两下子还救人?这不扯起来了。”杜金彪喊了一声,扑通蹦到水中。他张开大手,一把抓住我。像拖死狗一般将我拖到堤坡,又转身拽出已呛得迷迷糊糊的郑义平,大家七手八脚将我俩抬到大堤上。

  此时,郑义平已缓过来,我仍迷迷糊糊。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却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只有人影在动,我头一歪,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躺在小学教室的地铺上,屋内被射进的太阳照得通亮。棉被蒙在我只穿着背心裤衩的身上。那身衣服不知被谁晒到了绳上。枕边放着两个小纸包,上面分别写着“扑热息痛”和“痢特灵”。旁边是一个掉了瓷的茶缸,里面有半缸水。

  我感到浑身无力,头发沉。用手一摸脑袋,热得烫手,我知道自己正在发烧,我强睁开眼,教室里只有我一人。看来,他们都到工地去了。

  谁给弄来的药?这儿离最近的大队卫生所至少有三四里地,这么大雨,为我取药,该被浇成啥样?

  地上潮气返上来,被褥潮乎乎。尽管这样,我还是愿意这样躺着,这些天没睡个好觉,整天在大坝上苦干,累得浑身散了架,能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多好哇。要不是我掉进河水,病成这样,能在这儿躺着?

  我支起身子,吃了两片药,又躺下了。我脑袋昏沉沉,只想睡个好觉。

  可我眼前总是浮现昨天雨中的工地上令人激动的场面。那么多人浑身湿透了,也许有人正发高烧,可没人下火线,我在这儿躺着,算咋回事儿呀?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躺着,我要上大堤,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想到这,我挣扎着爬起来,穿上未干的衣服,摇摇晃晃地朝工地走去。

  “你咋来了?高烧恁厉害。”达子瞅着我,“赶紧给我回去躺着。”

  “连长,没事儿。”我说,“我吃过药,好多了,没问题。”

  “啥没事儿,看你那样,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倒。”达子说。

  “连长,我真的没事儿。”我说,“不信你看。”

  我过去推起了独轮车,刚走了两步,身子开始打晃。我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了姿势,再次扶住车把,可腿肚子直颤,我怕达子看出来,故意跑起来,身子仍摇摇晃晃。

  达子望着我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唉,这小子真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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