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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睁开眼,天刚蒙蒙亮,方怡玫正在地上梳头。谢元庭和郑义平已来到炕前。他俩上前拉起我。谢元庭说:“让我们好找哇,原来你躺在这儿睡大觉。”

  我揉了揉眼睛问:“啥事这么着急?”

  郑义平说:“你还不知道哇?营里刚来的通知,今天全营知青马上放假,现在就坐马车到大洼,快走哇。”

  我朝窗外一看,朦胧中几辆马车正向青年点宿舍前走去。

  我一骨碌爬起来问:“这就要回沈阳啊,放假连里不是发大米吗?”

  “你还想着发大米?这地震多可怕,哪有工夫磨稻子呀,能让回家就不错了。”郑义平催促着我,“快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马车这就来了。”

  “太好了。”我兴奋地叫起来,蹦下炕,冲方怡玫说,“走,你抱上孩子,跟咱们一块儿回沈阳躲一躲吧。这地方说不上啥时候又震了。”

  “我——沈阳已没有我的家了。我的家在这儿。”方怡玫说着眼圈红了。

  我说:“你没有家,不会到我家去住?我家有两间,腾出一间给你住。”

  “不,我真的不能走。你快跟他们走吧。”方怡玫推了我一把,“一会儿就赶不上车了。”

  郑义平和谢元庭看着我和方怡玫,没吱声,但目光却是焦虑、急促的。

  我仍放心不下,没有动。方怡玫急得涌出了泪水。她使劲儿推着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快走吧,我和孩子没事儿,你就放心吧。”

  当着郑义平和谢元庭的面,我不便与方怡玫说什么。我一咬牙,说:“你多保重!”随后,扭头与他俩走出了屋。

  连里、营里集中了所有的交通工具,马车、“小蹦蹦”上挤得满满的。每人只带一个书包,就匆匆地往家返。

  我们来到大洼县客运站,正赶上头班去盘山的车待发。早有一大群知青等着,车门刚开就蜂拥而上,我费了很大劲儿才拼命挤上了车。车厢内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许多没挤上车的人,不甘心地喊叫着并敲打着已关闭的车门。

  盘山火车站,更是乱作一团,车站内外,黑压压的一片。从车门干脆挤不上去,我们只得从窗户口中爬进。检票口形同虚设,嗷嗷的人群疯挤着,没人买票。上得车来,挤得插不进针,更不用说查票了。列车鸣叫着,载着满是惊恐的人们,急速地驰离站台……

  “妈,我回来啦。”我裹着一身寒气推开了家门,冲母亲大声喊道。

  “啊,孩子,你可回来啦。”母亲惊喜地上前抓住我的胳膊,仔细打量着我,“听说昨晚那边地震了,我一宿都没睡,就惦记着你呀。”

  我把背包甩到床上,只见母亲眼里带着红红的血丝,脸又消瘦了一圈。

  母亲将我拉到床前坐下,盯盯地看我,像是几百年没见过面似的。她摸着我的手,喃喃地说:“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孩子,真是你啊。”

  “妈,看您,”我望着母亲慈爱的面容,“什么做梦,您儿子不是好好地回到您身边了吗?您仔细看看,是不是您儿子。”

  母亲眼里噙着泪水,再次细细地打量我:“我的孩子,你们那边地震很厉害吧?”

  “不厉害。”我没敢说实情,怕母亲担心,便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晃荡了几下,房子都没咋的,我还觉得挺有意思。”

  “什么晃荡几下?”母亲看着我,“我在沈阳都感觉到地直颤悠,你们那儿离海城还不到一百公里,震得能不厉害?”

  “什么?海城也地震了?”我问。

  “今天从广播里听到的,”母亲不安地瞅着我,“你们那儿啥消息都听不到哇?”

  昨夜里那场地震,把我们都震蒙了,我们哪顾得上打听什么消息呀?当时我们最急迫的愿望,就是早点儿平平安安回到家。

  我问:“妈,您都听到啥消息了?”

  “我听说,这次的震中在海城,”母亲说,“达到了7.3级,不少房屋倒塌,死了不少人。”

  “什么,7.3级?”我惊愕地睁大眼睛。关于地震,我以前曾在报纸上看到过有关的介绍。能发觉轻微震颤的就有三四级。感觉地面剧烈颤抖的就达到六级。六级以上就是破坏性地震,会造成房屋倒塌,人员伤亡。7.3级,这还了得,这是强烈地震,是毁灭性的灾难啊!我们青年点距海城的震中,真的不到一百公里,怪不得震得那么厉害。我推算,我们那儿的地震已达到了六级。幸亏没在震中,不然我还能活着回家吗?我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孩子,你咋啦?”母亲见我惊恐的样子,说,“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哇。”我故作镇静瞅着母亲,“这次回来仓促,没给家里带大米。”

  “带什么大米,你能平安回来比啥都强。”母亲说,“你先洗把脸,我给你擀面条,你一定饿坏了吧。”

  母亲转身和面去了。我一头栽倒在床上,身子骨像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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