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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收工的哨音响过,人们纷纷往回走。杜金彪和邱玉明慢腾腾走在最后面,我在他俩身后几十米处看得清清楚楚。他俩向公路上张望着。一辆马车过来了,从车上跳下一个女青年。从那熟悉的身影我断定是方怡玫。她大概是见到收工的人群,才有意提前下了马车。她一定想等大伙儿都回到宿舍,才肯悄悄地进青年点。她如同一只离群受伤的孤雁,凄楚地孑然而行。

  杜金彪蓦然间发现了道上的方怡玫,像独狼窥见猎物般紧盯不舍。只见他凑进邱玉明的耳朵嘀咕了几句。我以为他会蹿过去,可却出乎我所料,他竟哧溜钻进路旁的苇丛里。

  邱玉明摇晃着身子,径直朝公路上快速走去,直奔方怡玫。我隐隐感到不安,骤然间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加快了步频,紧紧跟在邱玉明的后面。我盯住他,想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方怡玫低着头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依然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此时,邱玉明已到了公路边。他像一只野猫,噌地蹿到方怡玫跟前,紧紧抓住方怡玫的胳膊,就往路旁的苇丛中拽。方怡玫一惊,大叫一声:“你要干什么?”邱玉明嘿嘿笑着:“干什么?让哥们儿玩玩。”方怡玫挣扎着叫喊:“你耍流氓啊,快松手。”邱玉明的手抓得更紧。他嘻嘻地说:“让哥们儿亲亲你的脸蛋。”然后伸长脖子将嘴凑过去。方怡玫猛地抽出一只手,啪地扇了他一个嘴巴。邱玉明疼的“哎哟”一声怪叫。他激怒得像只疯狗,上去撕扯方怡玫的上衣。方怡玫死死抓住前襟,两人厮打在一起。邱玉明趁机伸出一只脚,猛地使了个绊,方怡玫没防备,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邱玉明顺势向她身上扑去。

  我眼睛都红了,飞步上去,就在邱玉明的身体倾斜着要碰到方怡玫的一瞬间,我伸出右脚,向他的左肋猛地一蹬。这小子身体斜着被踹出去有两米多,来了个猪拱地,鼻子蹭去了一层皮。他一骨碌爬起来,见我站在他的眼前,气得小眼睛快凸出来了。他怪叫着:“白剑峰,你小子太狠了。今天我要你命。”他疯狂地扑过来,抡起胳膊向我头上砸来。我一闪身,顺势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手腕上。他疼得龇牙咧嘴,扬起右腿向我踢来。我向旁一跳,躲过他的腿,对着他的下巴来了一个“电炮”,打得这小子身子一趔趄。“邱玉明,”我恨得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你小子平时总与我作对,处处找我别扭。今天我非要出这口恶气不可。平时在青年点你仗着人多欺负我,今天就咱俩在这儿,看看究竟谁厉害?”

  邱玉明气得大叫着又扑上来。

  我飞起一脚,正踢到他的屁股上。这小子也真够瘦的了,屁股上怎么没有肉?仿佛踢到个石头,硌得我脚生疼。

  邱玉明被我踢得手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怪叫着。他如疯狗般向我撞来。我一闪身,他一下子扑到地上,脸又蹭上一层土。他爬起来,用手往脸上一划拉,顿成了大花脸。他一急,冲苇丛里喊道:“杜大哥,快来救我呀。”

  他这一喊,猛然提醒了我,原来杜金彪就藏在路边的苇丛里,他要是出来,俩人打我一个,我还有好?那方怡玫就遭殃了。

  我撇下邱玉明,慌忙拽起方怡玫撒腿就跑。我们俩如惊弓之鸟,不敢回头,慌慌张张地向前狂奔着,身体贴着苇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隐约听到邱玉明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叫骂声,不知杜金彪是不是也在追赶着我们。

  方怡玫两腿紧倒腾,吃力地跟着我,她大张着口不住地喘着。我怕她落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向前猛跑,不敢停下来。凭我的听觉,邱玉明已被我们渐渐拉开了距离,可我仍不敢放松,带她拼命地向前跑着。

  我们终因体力不支放慢了脚步。方怡玫跑得大汗淋漓,哈哧哈哧喘着。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后面已没有人的追赶声,这才停下来。我回头向后望了望,除了茫茫的芦苇,没有一个人。方怡玫不放心,踮起脚焦虑地向后望,见身后确实没有动静,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的神经也开始放松,我俩大口喘着粗气,这时才感觉两条腿隐隐的酸痛。我想就地坐下休息,方怡玫说:“刚跑完别坐下,这样会伤身体,咱们向前走走再休息。”

  我们就这样慢慢踱着步子,想让刚才紧张的心情平息下来。

  她看着我说:“邱玉明是你同学你一定了解吧,他咋那样?”

  我愤恨地说:“那小子是不咋地,可他以前没那个胆,我真没料到这小兔崽子也敢耍流氓,真他妈的来气。”

  她低着头没吭声,显然心情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我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却不知如何使她尽快摆脱那种惊恐的情绪。

  突然,我发现前面那大片滩涂上像铺了一层红地毯,我故意激动地冲她喊道:“你看,红碱草!”

  方怡玫抬头望着前方,但她的眼里却没有我想象的那种亮光,也许她以前来过这片红海滩。对于熟悉的事物,总不会显得过于惊奇吧。

  “咱俩就在这儿歇会儿吧。”我看着方怡玫说。

  “嗯。”她点了下头。

  我折了一些芦苇铺到地上,我俩就坐在了上面。天边出现了火红的晚霞,天上的火烧云映衬着地上的红碱草,天地之间连成一片,满眼都是通红,仿佛置身于红色的海洋。

  “你是头一次见到这大片的红碱草吧。”方怡玫问我。

  “不,这是第二次。”我说,“头一次是我跟黄树山干了一仗被关了三天,刚放出来心里憋得慌,是郑义平拉我到这儿散心的。”

  “唉,”方怡玫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刚直了,在这儿吃不开呀。”

  看着她那因惊吓而略显苍白的脸,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方怡玫忧郁地盯着前方的红碱草,颇为伤感地说:“我真羡慕这些红碱草,别看根扎在盐碱地里,可不受侵扰。虽然苦点,可无忧无虑,活得也自在。我要是能变成一株红碱草,也知足了。”

  我望着神情黯然的方怡玫,不知说些什么。

  她忧伤地看着我说:“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谢啥,邱玉明这小子不是东西,我早就想教训他啦。”我说。

  “人活着可真不易啊!这两天我护理东雪梅,看着她那样,我就想哭。可我却不敢当她的面哭。有时我忍不住,就跑到外面偷偷掉眼泪。”方怡玫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我感到心口堵得慌。东雪梅是挺惨,可方怡玫的处境还不如她。毕竟东雪梅能得到许多人的同情,可方怡玫呢?有谁能同情她,关心她呢?她现在这样的处境,还在惦记着东雪梅。她时时想着别人,她的心地太善良了,可为什么人们还对她另眼相看?

  “有谁理解我呀?我太孤独了……东雪梅还有人关心,可我……”方怡玫说着,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的鼻翼流到她的嘴角,又滴落到她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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